“我們進去喝壹杯吧。”女孩問。她摘下頭上的小天鵝絨帽子,放在桌子上。
“天氣很冷,”年輕人說。
“我們吃點東西吧。”
“兩碗辣醬面,新鮮的。”男人對著窗簾說。
“大碗?”壹個中年婦女在門口問,半站半倚,敲著瓜子。
“壹碗四兩,壹碗兩兩加荷包蛋。再給我來點醬。”
女人懶洋洋地進去半天,端出兩碗面和兩個竹碗墊。她把杯墊和碗壹個個放在桌子上,瞇著眼睛看著年輕人,然後看著女孩。那個女孩正在看遠處群山的輪廓。山在陽光下是灰綠色的,山頂覆蓋著壹層雪;空中的鄉村灰褐色,寒風中殘茬遍地。
“它們看起來像壹群盤繞在壹起的蛇,”她說。
“我記得我們上學的時候學過這句話。”這個年輕人壹口氣吃了半碗面條。
“我早就忘記了。”
“妳壹定學過,”那人說。“我記得很清楚,那堂課我碰巧坐在妳後面。這並不意味著妳不記得了。”
女孩轉頭看著油膩膩的珠簾。“他們在墻上貼了些東西,”她說。“上面寫著什麽?”
“雪佛蘭。大概是新飲料吧。”
“讓我們嘗壹嘗?”
那人對著珠簾喊“妳好”。女人從裏屋走了出來。
“壹* * *就是六塊半。”
“再給我們兩瓶雪佛蘭。”
“只有冷。要不要?”
“我不知道,”女孩說。“冷凍後好吃嗎?”
“好吃。”
“好吧,那就兩瓶冰。”
“這汽水像李子壹樣又酸又甜,”女孩放下汽水瓶說。
“壹切都是這樣。”
“是的,”女孩說,“壹切都像李子壹樣又酸又甜。尤其是那些壹個人期待很久的東西,就像草莓壹樣。”
“餵,別鬧了。”
“妳先說的,”女孩說。“我剛才覺得挺有意思的。剛才我很開心。”
“好吧,讓我們試著再開心壹次。”
“是的。我只是在想。我說這些山看起來像壹群盤繞在壹起的蛇。這不是壹個糟糕的比喻嗎?”
“太精彩了。”
“我還主動提出嘗試這種我從來沒有喝過的汽水。這不就是我們所做的壹切嗎——看風景,嘗沒喝過的飲料?”
“我覺得可以。”
女孩又看了看遠處的山。
“這些山很美,”她說。“它看起來真的不像壹群蛇。我只是說:“透過樹叢看,山的表面彎彎曲曲,上面有壹層雪。"
“我們再來壹瓶好嗎?”
“很好。”
壹陣冷風把珠簾吹到了桌子上。
“這汽水又冷又好喝,”那人說。
“真好吃,”女孩說。
“這真的是壹個簡單的工作,阿秀,”年輕人說,玩弄著他的打火機。“這甚至算不上辛苦,雖然都是晚上。”
女孩盯著桌子腿下堅硬的凍泥。
“我知道妳不太關心那些方面,阿秀。陪客人跳幾圈舞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女孩沈默了。
“我會和妳壹起去上海,我會壹直陪在妳身邊,和妳壹起生活。他們花幾天時間教妳,然後壹切都會好的。妳理解得很好。還記得美術課上張老師怎麽誇妳的嗎?”
“那之後我們該怎麽辦?”
“從此我就和妳在壹起了,在上海,就像在老家壹樣。”
“妳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住我家隔壁的李大姐前幾天過來了,在上海做伴舞生意。”據她說,平時壹個月能掙兩三千,也不辛苦。"
女孩看著珠簾,伸手去拿兩顆珠子。
“那妳認為我會做這種工作嗎?晚上和陌生人跳舞?”
“我知道這不是問題。妳不必害怕。”聽李姐說他們現在生意很火爆,客人壹般都很客氣,很多人都很大方。"
“我也認識很多做這個工作的小姐姐,”女孩說。“晚上和人跳舞,白天在街上睡覺或者逛街還是很開心的。”
“好吧,”那人說,“如果妳不想做,妳可以不做。如果妳不想做,我不會強迫妳。但我知道這種工作很輕松。”
“妳真的要我做嗎?”
“我認為這是最好的工作。看看妳現在賺了多少?蓋新房還需要幾萬,可以少幹幾年。不過,如果妳不是真的想自己做,我也不會勉強。”
“如果我這樣做了,妳會高興的,事情會和以前壹樣,妳會像我過去常說的那樣愛我——對嗎?”
“我現在愛妳。妳知道,自從妳第壹天到我的班上,我就壹直愛著妳。”
“我知道,我知道。但如果我做到了,那麽如果我說某樣東西像壹堆大蛇,它又會光滑光滑,妳又會喜歡它?”
“我會很喜歡的。其實我現在很喜歡聽妳這麽說,但是我無法集中註意力。妳知道我心煩意亂時會變成什麽樣子。”
“如果我晚上和別的男人跳這種舞,妳就不會再不爽了?”
“我不會擔心,因為李傑會幫妳妥善安排壹切;我跟她談過壹次,她說會好好照顧妳的。”
“然後我決定這麽做。因為我不在乎自己。”
“什麽意思?”
“我壹點也不在乎自己。”
“但我在乎。”
“啊,是的。但是我壹點都不在乎自己。我要做這該死的工作,壹邊扭著腰,壹邊和壹個猥瑣男在黑暗的舞廳裏傻笑。之後,壹切都會好的。”
“如果妳是這麽想的,我不想讓妳做這份工作。”
女孩站起來,走到車站的盡頭。馬路對面,那壹邊,郎溪河兩岸都是農田和樹木,覆蓋著壹層殘破的積雪。遠處,河的對岸,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壹片鉛灰色的陰影籠罩著麥田;透過樹叢,她看到了結冰的河流。
“我們本可以享受這壹切,”她說。“我們本可以舒適地享受生活,但隨著日子壹天天過去,我們越來越不可能過上舒適的生活。”
“妳在說什麽?”
"我說我們本可以舒適地享受生活中的壹切。"
“我們可以做到這壹點。”
“不,我們不能。”
“我們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不,我們不能。”
“我們可以繞過去。”
“不,我們不能。世界不再是我們的了。”
“是我們的。”
“不,不是的。我有時候覺得我只是妳世界裏的壹個小部件或者壹塊橡皮泥。”
“但我從未強迫妳做這些事。我就是不忍心看著妳每天躺在縫紉機上10多個小時,沒有休息,沒有周末,然後壹個月只能拿1000多塊錢的工資。”
“現在1200塊,春節前又漲了。現在我是我們工廠工資最高的縫紉工。那個女老板對我評價很高。她給我紅包的時候說,過完節就給我好好玩玩。”
“哦,我們拭目以待吧。”
“我寧願做壹個勤勞的女工。我賺的每壹分錢都是光明正大的,問心無愧。”
“回到背風的地方,”他說。“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樣想。”
“妳沒有毛病,”女孩說。“我依然愛妳。”
“我真的不想讓妳做任何妳不想做的事情——”
“或者任何讓我痛苦的事情,”她說。“我知道。我們再來壹杯熱飲好嗎?”
“好吧。但是妳必須明白——”
“我明白,”女孩說。“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好嗎?”
他們在桌旁坐下。女孩看著對面幹涸的山谷和冰凍的山脈,男孩看著女孩和桌子。
“妳必須明白,”他說,“如果妳不想做這份工作,我也不想讓妳做。我願意為妳好,如果妳能理解。”
“難道我不明白嗎?我現在的工資不是很高,但我們可以將就壹下。”
“我自然明白這壹點。但是除了妳我什麽都不在乎。任何人或任何事。然而,我知道這份工作真的很容易。”
“妳當然知道這很容易。”
“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但我真的知道就是這麽回事。”
“妳現在能為我做點什麽嗎?”
“我可以為妳做任何事。”
“那求妳了,求妳了,求妳了,求妳了,求妳了,求妳了,不要再提了,好嗎?”
他壹句話也沒說,只是看著車站靠墻堆著的旅行包。他們的名字歪歪斜斜地寫在我們的舊袋子上。
“但我不想讓妳做壹份妳不喜歡的工作,”他說,“即使它非常賺錢。”
“妳再講,我就叫了。”
女人端著兩杯熱茶出來,撩起珠簾,把杯子放在濕漉漉的杯墊上。“十壹歲,”她說。
“她說了什麽?”女孩問。
“她說我們這頓飯加酒水是***11元。”
女孩開心地對中年婦女笑了笑,並向她道謝。
“我最好先把包拿到車站,以後再付錢,”那個人說。女孩對他微笑。
“好吧。我放好就回來,我們壹起把茶喝完。”
他拎起兩個沈甸甸的旅行包,繞過車站,扛到路邊。他沿著馬路朝長途汽車的方向看去,但是他看不到汽車。回來時路過小賣部,看到等車的人圍著櫃臺抽煙。他也去櫃臺吸了壹口牡丹,同時看了看周圍的人。他們都很平靜地等待著車的到來。他掀起珠簾走了出去。她坐在桌旁等待著,向他投去微笑。
“妳感覺好點了嗎?”他問。
“我感覺好極了,”她說。“我沒什麽毛病。我覺得很棒。”
他們站起來,向公路走去。去杭州的長途汽車在車站氣喘籲籲,裹著滿地的灰塵和雪漬。
——我寫的,題為《群山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