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把桌上的糕點和仙果吃得七七八八,仙茶灌了壹肚子,織女總算是把嫁衣改好了。
再上身試穿,這回沒問題了!
除了嫁衣,婚宴上所需的禮服和配飾,織女們又當著我的面盡數查看了壹番,完美無缺!說是回頭包好了,再遣仙侍送到洛湘府。
我點頭說好,心裏頭莫名有些慌:為何都這麽久了,潤玉和爹爹都沒來接我?爹爹怕是給公事絆住了腳,可潤玉早該下值了啊?
織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道:“夜神天妃,要不小仙送您回府?”
“織女姐姐不必客氣,我自己回去好了。”織女這話搞得我跟個孩子似的,頓覺有些不好意思。
“可夜神他還沒來......”織女有些猶豫。
“沒事的,他大約有事耽擱了。天路寬寬,哪裏就那麽嬌貴了。”我站起身來,往外走。
聽我這麽壹說,織女也不再堅持:“那夜神天妃好走。”
“多謝織女姐姐款待,我去也。” 說罷壹個旋身,往洛湘府去了。
今日,天街上的風有些大,吹得我有些恍神,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爹爹和潤玉都沒來接我?難道忘了?
不會吧?
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我啊!
心思就亂七八糟起來,想著想著,不遠處有個白色身影壹飛而過。
我當時就大喊出聲:“小魚仙倌,我在這!”
可那身影就如天街上的疾風,壹晃不見蹤影。
“難道我看錯了?”我自語道,“不是他嗎?”又覺得自己好笑,居然連自己的準夫君都能看錯。
我就這樣滿腹心事,壹路飛到洛湘府。我望著空無壹人府門,莫名的心慌再次襲來。
正欲進門,“覓兒!”聽到這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我連忙轉身大喊:“小魚仙倌,妳來了!”就如乳鴿般撲了過去。
“別跑!慢點。”潤玉的笑容很溫柔,如同二月風吹起的荷塘,蕩起陣陣漣漪。
讓人看了莫名心安。
壹切有他就好!
我正想問問,為何沒去織女府接我,他的眉頭卻先皺了起來:“今日的值守仙侍都跑去哪了?”
“什麽氣息?”潤玉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緊接著,我似乎聽見隱隱約約的哭喊聲,從內院傳來!
潤玉當時就牽起我的手,壹語不發往裏走。
女子的哭聲越發清楚。
不知為何,我突然害怕起來,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問,只是被潤玉牽著往裏走。
到了內院的月亮門處,潤玉突然停了下來,扯了壹絲笑容對我說:“覓兒,我先進去看看,妳在此處等我,可好?”
“嗯。”我嘴上應著,手卻死死抓著他的手不放。
我的手在微微發抖,不受控制。
“覓兒,我去看看就回來,別怕!”潤玉輕拍我的手背。
我終於放開他的手。
他疾步往裏走去,我等著他,等啊等啊,他卻好半天都沒有出來。
不等了!
我顫巍巍擡腳,往裏走,明明就幾十步路,卻覺得步履艱難。
那哭聲,是臨秀姨嗎?
我當時就死命搖頭,怎麽可能!臨秀姨那麽壹個風輕雲淡的上神,怎麽可能哭呢?
瞎想什麽!
我從未見她哭過呢。
可是那哭聲越來越大,讓人聽了悲從心起,我跌跌撞撞終於走到了內院。
終於看到了.....可我看到了什麽?
是臨秀姨在哭嗎?不是的,臨秀姨怎麽可能跟個瘋婆子壹樣坐在地上,披頭散發,哭個不停。
壹定是我看錯了!
她說去避風塘給我整理嫁妝,笑得可開心呢!還偷偷和我說,有些法寶連爹爹都沒見過呢。
臨秀姨懷裏那個渾身是血的人是誰?
是爹爹嗎?!
不,肯定不是爹爹!
爹爹儀表不凡,平時最註重儀容。撲哧君說,他和娘親可是上屆六界美男、美女排行版上,名列榜首的人物。
怎麽可能這樣壹身血汙倒在臨秀姨懷裏,把她的衣裙都染紅了。
還有,他最溫柔和善,才剛剛說我穿嫁衣好看。怎麽可能轉眼,就這樣冷著壹張臉,躺在那裏壹動不動。
“師兄,妳怎麽了?起來啊!快起來啊......”臨秀姨的哭聲似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不!這不是真的。”我死命捂住耳朵。
下壹刻心痛的舊疾卻又犯了,疼,揪心的疼!
我放下手,死死揪住心口,感覺喘不過氣來。
潤玉第壹時間飛身過來,將我緊緊抱住。冰涼的手覆上靈臺渡氣,對我說:“覓兒,不要看!也不要聽!”
“小魚......仙倌,這都是假的?對不對?不是......爹爹,不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潤玉沒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抱得更緊了。
很快,我的眼前壹黑,接著就意識全無了。
......
待我睜眼時,發現自己已身在花界,回到從前住的小木屋。
見我醒來,邊上的肉、肉激動哭了:“錦覓,妳總算醒了!嚇死我了,妳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我喃喃自語道。
“是啊!我趕緊去通知芳主們和老胡,免得他們擔心。”說話的是連翹。
“呀,錦覓醒了!我去端藥給妳喝,都熬好半天了。”小草窩從窗外探了個小腦袋進來。
“三天三夜......”說著,我的眼淚不自覺流了下來,“今日本是大喜之日......”
“錦覓,妳別哭啊!怎麽壹醒來就哭啊?妳原先不愛哭的。”肉、肉邊擦眼淚,邊勸我。
原先不是不愛哭,是不會哭啊!
“肉、肉,爹爹沒了,我又成孤女了。”我泣不成聲。
“錦覓別哭啊!怎麽會呢?就算沒有水神仙上,妳還有夜神、風神,還有芳主,還有我們啊!”肉、肉抱著我,勸我不哭,自己卻淚如雨下。
連翹也跟著哭。
我們哭得正傷心,長芳主、海棠芳主、玉蘭芳主、老胡幾個急匆匆進屋。見到我們哭,紛紛上前勸慰。
我哭啊哭啊,似乎要把原先欠下的眼淚全部流幹,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最終還是抽抽噎噎問起了潤玉和臨秀姨。
“他們都在天界處理事務,是風神把妳送到花界,讓我們幫著照料妳。夜神請了岐黃仙官日、日過來看診,妳沒病,只是難過傷身......”長芳主憐愛摸摸我的頭,眼裏也閃著淚花。
“處理事務......”我心口又是壹陣抽痛,喜事變喪事,自然是要處理。
“可憐的孩子,這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長芳主向來嚴厲,這話溫柔得都不像是她。
“小淘淘,妳哪裏不舒服?想吃什麽?老胡給妳去找。”老胡心疼地看著我,老臉愁成壹團皺紋。
我搖搖頭。
玉蘭芳主則憤憤不平道:“當初就不該同意這門婚事,天界和我們花界風水不合。只要壹沾染上天家,非死即傷,準沒好事。”
“玉蘭,此刻說這些又有何用?”海棠芳主出言阻止。
“難道我說錯了嗎?”
“夠了!沒看見錦覓還病著,”長芳主呵斥道,“我們都出去等消息吧。肉、肉、連翹和小草窩,妳們幾個照顧錦覓,多陪陪她。”
“是,長芳主。”三人連聲答應。
之後,長芳主帶著壹眾人出去了。
小草窩端來了安神湯藥,肉、肉和連翹照顧我喝下。
我鬼使神差問了壹句:“妳們知道夕顏花嗎?”
小草窩和連翹都搖頭,只有肉、肉沈思了片刻道:“夕顏花,又名月光花,是凡間的壹種花,夜開朝落。”
“夜開朝落,果然是薄命之花!我就是個薄命不祥之人,當初害了娘親,如今又害了爹爹,還會害誰......”我的心隱隱作痛。
“錦覓,妳瞎說什麽!”
“凡間之花與妳何幹?怎麽能這麽說自己?”
“妳別胡思亂想了。”
......
三個小夥伴又勸慰了半天,最終,我便又沈沈睡下。
真希望壹覺醒來,回到三天前,爹爹笑著看我試穿嫁衣的那刻。
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睡著,隱約聽見有人在我耳側喚我:“覓兒,醒醒,快醒醒......”
我迷瞪睜開雙眼。
床頭坐著臨秀姨,這才三日,原本那麽秀麗端莊的風神竟見老態,憔悴不堪。我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壹下又湧了出來,撲在她懷裏:“臨秀姨,這壹切都不是真的,對不對?爹爹他還好好的......”
“可憐的孩子,”臨秀姨表情凝重,摸摸我的頭,“覓兒,妳聽我說,臨秀姨不會讓妳爹爹魂飛魄散的,他會好好的。妳就在花界等我的消息。”
“臨秀姨,妳要做什麽?”我緊張揪住她的袖口。我的霜花腦子雖說有點笨,不過卻也感覺出她的不對勁。
“好孩子,我們不能讓妳爹爹不明不白隕落。”
“到底是誰害了爹爹?我讓小魚仙倌斬殺了他!”我咬牙切齒,這是四千年來,我第壹次生出殺戮的心思。
臨秀姨並未回答我,反而沈默了許久。
“覓兒,我壹定會替妳爹爹報仇雪恨的。不過,眼下更要緊是,要找尋法子,幫妳爹爹聚魄養魂。這段時日,臨秀姨不能陪妳了。”
“妳要去哪?臨秀姨,我跟妳壹起去。”我抓緊她的手臂。
臨秀姨卻搖頭道:“我也不知去哪,歸期也不定,所以不能帶著妳,跟我受苦。妳留在花界,有長芳主他們照顧,我很放心。”
“長芳主照顧我?那小魚仙倌呢?他不可以照顧我了嗎?”我覺察到不對勁。
臨秀姨再次沈默了。
好半晌,她才回我話:“覓兒,我已向天帝提出將妳和夜神的婚期推遲,陛下答應了。妳爹爹是忠臣,陛下也很痛心,他已下令徹查此事。”
“那我不能和從前那樣住在璇璣宮,等妳回來嗎?臨秀姨。”才失去爹爹,臨秀姨又要走,這種傷心,我獨自壹人實在難以忍受。
臨秀姨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覓兒......”欲言又止。
“臨秀姨,這不合規矩嗎?”我怯怯道。
“覓兒,妳和夜神相識時日尚淺,遇事要自己想想,再下判斷。凡人言,至親至疏是夫妻,何況妳們還不是夫妻。”
不知為何,我竟從臨秀姨的話語間,聽出了冷意。
“臨秀姨,我聽不明白,妳在說什麽。”
“可憐的孩子,”臨秀姨重重嘆氣道,“往後妳就明白了,日久見人心,神也是壹樣的。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妳不要再去璇璣宮找夜神,可以答應我嗎?”
“為何?臨秀姨,是小魚仙倌也出事了嗎?”我緊張問道。
臨秀姨搖搖頭:“覓兒,臨秀姨不會害妳的。此事,我也交代長芳主他們了。”
“可小魚仙倌也不會害我啊!”我惶恐道,怎麽才三日,壹切都變了。
“覓兒,為了護住妳爹爹的壹絲魂魄,臨秀姨也折損了半壁仙元,我怕自己護不住妳啊!對不起妳爹爹的囑托!”臨秀姨突然大哭起來,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的心又開始痛了,不知為何想起爹爹出事那日,在天街見到的那個白色身影。最終,含淚點點頭,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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