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鎮,謹言行,壹不小心當明星。壹傳十,十傳百。說不清道不明,別人說啥,我說啥。
“誒,妳聽說了沒,陳東家的兒子陳峰才考上第三中學。”老四媳婦壹臉嚴肅,像個包公,說完到底忍不住笑,許是變色龍也沒這般本領。
“啊,他兒子讀書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麽才考上第三中學?那個張村長的女兒張玲玉在第二中學,她可真能幹呀!”李大嬸高昂的語氣又帶著陰陽怪氣,擺明有點不服氣,怎麽自己又沒那個命,兒子女兒不成器,怨天怨地怨娘親,妳說可氣不可氣。
“我壹看陳東家兒子就不行,呆呆傻傻的,沒啥出息。”老四媳婦邊說邊斜著眼,抖抖腿,腳上掛著那帶著歲月的拖鞋。
“考上第三中學能有啥出息。大家都說第三中學亂得很,經常打架。再說第二中學肯定好得很,要不怎麽有個壹二三呢!”石大娘板著個臉,倒是誰欠她二鬥米似的,帶著批評家的語氣,為自己的解說甚好帶著幾分得意。。
“王阿姨好。”
“小峰回來了,今天放假是吧。妳在第壹中學還是第二中學呀?”王阿姨笑著說。
“我在第三中學。”
“哦哦……三中啊,也好啊。那個張村長的女兒倒厲害,在第二中學。”她的笑不失尷尬,卻又帶著幾分輕蔑,對他人的不光彩而擡高了自己的身價。
“其實第二中學和第三中學……”陳峰解釋到。不想張村長開車經過。
“嘿,張村長啊,接女兒放假回家是吧。”王阿姨興奮地走了過去,像是蜜蜂被花香吸引了似的,早過去壹步,似乎能多分壹杯羹。
“小玉,別玩手機了,叫王阿姨。”張村長和氣又帶著幾分嚴厲地對女兒說。
“王阿姨好。”張村長女兒迅速擡頭望了壹眼王阿姨,又低下頭繼續玩著手機。
“好好。妳這孩子能幹,在第二中學,有出息呀。”王阿姨極力親切誇贊,讓村長知道她是多麽得有誠心。
“哪有什麽出息呀,壹天到晚玩手機。陳東家孩子努力,人老實勤奮。”張村長壹本正經地說。
“嘖嘖,人家才考上第三中學。”王阿姨偷偷地笑著說。
“他們說,不管是第二中學還是第三中學都是壹樣的,屬於同級。”張村長說到。
“妳可拉倒吧,肯定第二中學好呀,二都在三前面,人人都知道在前面的好。妳這小孩那麽能幹,將來能當個大官,妳就享福了。”邊說邊拉了拉孩子的手。
三年後……
“誒,妳聽說了沒,陳東家兒子居然考上重點大學,張全閨女才考了個普通二本院校。”
“咦,我記得陳東兒子在第三中學就讀,居然能考上重點大學,張全閨女在第二中學,才考個普通二本院校,難不成第三中學比第二中學好。”
“我也納悶呢,可真是奇了怪了。”
“王阿姨好。”
“誒,小峰呀,妳可真能幹呀,考上重點大學呀。”
“他王阿姨來了,快請坐。”
“老陳呀,妳說妳怎麽教育孩子的呀,孩子又能幹,又踏實懂事,比那張全閨女厲害多了,還是第二中學畢業的,也不咋滴。”王阿姨極力討好與奮力貶低的語氣是那麽斬釘截鐵。
“哪有妳說得那麽好,孩子運氣好,自己也努力,我們做大人的,沒啥文化,全靠他自己。”
四年後……
“誒,妳聽說了沒,陳東家兒子當了壹名小學老師,那個張全閨女進了壹家公司,月入上萬。”
“陳東家兒子教小學,有什麽出息。張全可真是有福氣,到底是村長,會教育人。”
“陳東家兒子第三中學畢業的,能有什麽本事呀,還是第二中學好,畢業出來的人都能幹。”
“對了,那個第二中學、第三中學在縣城哪裏啊?”
“我也不知道,從沒去過。”
? 婚事
這裏雜草叢生,分不出個花兒草來,索性壹把火燒他個壹幹二凈,倒燒出了天地,燒出了光明。
“嗚哇……”120救護車夜間穿梭於鄉村的小道上,聞聲而來的左鄰右舍齊刷刷地站在了路的兩旁,頓時鄉村寧靜的夜晚又熱鬧了起來。
婦人們最能演繹生活苦難,善於抓住村裏事兒的點點滴滴,經她們口,便滔滔不絕地作起文章來。她們時而哭,時而笑,即便未親身經歷的事兒,總能表現地那麽自然、真切,妳不得不說她們可真是善良啊。
“怎麽回事?誰家出事了,可真是造孽啊!”說著,老四媳婦皺起了眉頭。
“妳們還不知道吧,陳東家兒子結婚,可不想在鬧洞房中,出了事故。說是在‘炒米’中被濃煙熏著了,眼睛壹片模糊,倒在了火堆裏,雙手捂著眼睛直叫疼。”
王阿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說著。
“這鬧洞房的規矩可是老祖宗定下來的,這可不能違背的呀。最開始給新郎新娘抹鍋灰,寓示消除百病,健健康康,再者‘炒米’不能明火,就靠著濃煙炒熟,也說明著新人同甘***苦。”李大嬸振振有詞地說著。
“可不是嘛,我看啦,這對夫妻長不了,不按老祖宗規矩辦事,得不到老祖宗保佑。”石大娘壹本正經地說。
不多久,人被送進醫院,原本歡歡喜喜的壹家人,誰也料不到會鬧成這樣,陳東家兒媳婦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什麽破規矩,要用這樣的方式折磨人,當初說好在酒店宴請賓客,婚禮司儀都請了,說得在農村老家辦熱鬧,現在好了,人被送進醫院,嗚嗚……”
“兒媳婦,老祖宗可不能說呀,真是罪過呀。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不願啊,那可是我親兒子呀,嗚……。”
場面壹度失控,好在醫生傳來消息,才恢復了平靜。
醫生的診斷結果,人沒多大事,輕微燒傷,只是眼睛得著實好好用藥,眼睛混進鍋灰,鍋灰裏有辣椒水,又經濃煙熏,已經被嚴重感染,需住院觀察。
壹個星期後,病人平安出院,壹回到家,只見奶奶在神靈面前,虔誠叩拜,望祖宗保佑孫兒孫媳和和美美,莫怪罪沒按規矩辦事。
兒媳提出要村裏當事人,進行賠償,競遭到全村人反對,指責老陳家兒媳不夠賢良,敢與老祖宗為敵,實則大逆不道。此事只好作罷。
這是人的規矩,人兒自個編織個籠子,把自己關起來,別人進不來,自己也出不去。
喪事
孝不孝,且看喪事鬧不鬧;歌舞升平紅包賞,妳說不孝他也孝。
“又可以得紅包了,估計這次錢肯定不少。”李四媳婦幹枯的眼睛忽而有了生機,如天上掉下了餡餅壹般驚喜。
“誰死了?又能得紅包了!”李大嬸欣喜起來,如同乞丐撿到了壹個不臭的包子。(村裏習俗,村中壹人去世,在出殯前壹天夜裏,村裏人去吃酒。死者後輩買好零碎茶點,感謝大家,後漸漸演變成給村裏每人發個紅包)
“就是村長老張,病了壹個多月了,她女兒工作忙,請了壹個保姆照料。昨天夜裏死了,保姆打電話通知他女兒,今早匆匆趕回來。”
“他女兒真有錢,能請得起保姆。好吃好喝供著,當真是享福了。”李大嬸滿臉羨慕,許是苦了壹輩子,即便是掉下來幾百萬把自己砸死,也能含笑九泉。
“奶奶奶奶,誰死了呀?”李大嬸孫子好奇地問。
“就是張爺爺呀,以前妳爺爺生病,他還來看望過呢。”
“耶耶,有紅包了,有紅包了……。”孩子高興得圍著奶奶轉。
村裏過世的老人皆放在辦事的公堂裏。此時的公堂,壹派過年的模樣。
只見公堂外面停滿了名車,村裏人都豎起了大拇指。堂屋外鞭炮紙隨風飛揚,如同天女散花,鋪設長長的紅地毯。煙花爆竹響徹雲霄,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爆竹聲中夾雜著歌聲,走進堂內,壹方樂隊賣力演唱。“千年等壹回,等壹回啊……”,其實倒不必等千年,人就那麽幾十年,風風雨雨又壹遭,半腳踏入鬼門關,遊魂先赴森羅殿,回家嘍!當然,也不乏有感人淚下的歌曲,她們帶著哭腔唱著壹首首父親母親的歌曲,許是唱的次數多了,只見哀鳴不見淚。在場的人極力掩住笑意,往大腿上狠狠壹掐,便也笑不出來了。樂隊們能歌善舞,壹邊放著《女兒情》,壹邊舞動起來。孩子們想起了《西遊記》,大人們想起了曾經的夢中情人。
大堂內總不乏特立獨行之人,他們忘乎所以地鬥地主,玩金花,吸引了不少觀眾。他們時而高聲歡呼,時而唉聲嘆氣。有不少贏家想趁此收手而缺乏理由,盼望著來個緊急電話,助他脫身,終於後慘敗而歸,憤憤然走向靈位前,燒些紙錢,求保佑下局滿載而歸。於是乎,靈位前終於熱鬧了起來。
“嘣……”,多麽悅耳的聲音,妳的到來,我的欣喜。終於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等待著紅包的降臨,各個想著到底是個多大的紅包呢,大家努力裝出不屑壹顧的樣子,生怕惹出笑話,失了臉面。大家又開始稱贊起死者的女兒來,誰說得越細致越生動,誰便越有資格得到紅包。可大家稱贊時,陳東家兒媳婦卻不以為然,指責死者女兒不夠孝順,死前不
盡孝,如今這大排場又做給誰看。她的壹番話,激怒了婆婆,斥責兒媳不懂事,若不是為了得個紅包,堅決不讓她來。終於,拿到了紅包,大家都傻了眼,到了淩晨壹點才回到家。
“越有錢的啊就越小氣,才15塊錢,真虧他女兒好意思拿出來。早知道呀,我壓根就不該去吃酒,花了六十塊錢呢。”李四媳婦插著腰,壹雙有歲月的拖鞋,拖鞋底粘著根草,做出圓規的姿勢,若挎個籃子,放個破碗,拄著根竹竿,也算得上是祥林嫂了。
“她女兒也不是個孝順的人,父親生病也不親自照顧,弄個保姆成什麽樣子。我要是他父親,我都要活活氣死。還是陳東家兒媳婦說得對,做那麽大個排場給誰看。15塊錢,能買個啥,我還不如在家睡覺!”李大嬸吐沫飛出個二丈外,臉紅如雞冠,倒像是丟了只雞,又心痛又氣憤,橫眉殺氣,眼露兇光,活脫脫壹個孫二娘。
不多久,大夥都忘了他女兒是個什麽人物,死了誰,只知道,是1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