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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飛燕』有小說麽?有的話作者是誰

言情小說——漢宮飛燕:

天空的背面漢宮飛燕:天空的背面

作者: 畫眉

大漢皇後寢宮遠條館。長夜未央。

氤氳的麝香煙霧在殿內彌漫開來,混合著曖昧不明的水氣四散,茜色的蟬紗從四周宮梁上舒緩著垂下,隨著晚風在軒室周圍輕拂搖曳,宮燈昏暗,月色幽然。

若有若無地,壹縷暗香,兩個糾纏交合的身影。疏影重疊。

芙蓉帳裏,溫澤如春。翡翠衾中,柔情似水。

昏沈中,我漸漸只覺得心跳開始加速,心緒也像糾葛的絲線,亂作壹團。

朦朧中,無法自己地呻吟出聲,努力睜開雙眼,仍然是迷茫的,眼底映出壹張陽剛的英俊面容,不自覺地,我伸手輕撫上那張面容,仿佛被催眠般地癡癡傻傻,“···誰···是誰?”

“娘娘,是我。是我在這裏。”沒有得到我想要的回答。只是壹張鮮活的唇,忽然俯下,在我冰涼的唇瓣上深深地吮吻,狂亂而迷惑的深吻,讓我如同酒醉不醒般地,任由著混沌不清的自己在此沈淪,深不見底……

幔帳中春光乍現,暖玉生香,忽然間遠處傳來壹個焦急而蒼老的聲音,如同壹道銳利的閃電劃破沈寂的天空,“娘娘,娘娘!時辰到了,必須要送人出宮了!”

不消片刻,混沌的曖昧瞬時煙消雲散,如同酒醉的人宿醉初醒壹般,我的意識中唯余苦痛的混沌,“什麽···是誰···”

燈火閃亮開來。壹張熟悉的面龐在我的床榻前低低跪下。丞光司樊嫕。

回頭看去,卻是壹張陌生的男性面龐側臥在我身邊,不緊不慢地正披衣起身。

可是剛剛與我肌膚相親之人麽?胸口壹緊,只覺心臟似被人揪住。“樊嫕,他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話壹出口,只見地下跪著的和身側臥著的兩人不由變了臉色。樊嫕也頗覺尷尬,“娘娘,怎麽睡得糊塗了?這可不是殿前侍衛陳平嗎?他還是娘娘您昨晚親點的呢。”

我親點的?這個躺在我大漢朝皇後寶榻上的陌生男子?

頭腦中壹時混沌暈眩,似是而非。待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那兩人卻已不見。

意識慢慢回來。忽然想起來了。

殿前侍衛陳平,果然是我昨夜親點來侍寢的。來侍奉我這個背著皇帝夫君偷情的皇後!

呵呵,偷情!

偷情的大漢朝皇後趙、飛、燕!

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返回,樊嫕未到我身前已是滿頭大汗,低了聲音抱怨,“娘娘,妳怎麽又把人留這麽久?您明明知道,天壹放亮,人就運不出您寢宮去了。”

“運不出去就留下!”我毫不動容,拂袖轉身。

“娘娘,您···您,可是認真的嗎?這···這,可是殺頭的死罪啊!”

樊嫕拉了我的衣袖,不依不饒,眼底卻是壹抹同情的神色,“娘娘,我知道您在皇上那兒受了委屈心裏難受,不然,您就拿老奴出氣好了。娘娘您可千萬不要自毀前程啊!”

前程?我還有什麽前程可言?不怒反笑,我轉身對上樊嫕的眼,“宮中上下萬人,誰人不知當今聖上專寵我趙飛燕的孿生親妹妹趙合德?日日專寵,夜夜春宵。樊嫕妳要說前程的話,應該去找合德才對!”

“皇上,皇上對您仍然是鐘情的。” 樊嫕急著解釋。

我輕蔑地瞥她壹眼。不用再糊弄我了,樊嫕!如今的趙飛燕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單純得任由妳糊弄的小姑娘了!

當初是妳這個“循循善誘”的長輩唆使我放棄真正的感情,為了榮華富貴而進宮。

也是妳這個“壹心為飛燕著想”的長輩教導我放棄純真的本性,為了獨占皇上的寵愛,任由著心機深沈的妹妹合德設計陷害當時的許後與班婕妤,讓我和合德得以入主中宮的遠條館和昭陽舍。

更是您這個“從大局出發”的長輩背著我,把我的孿生親妹妹合德獻給我最依戀的夫君,從此昭陽殿裏夜夜春宵,將曾經珍愛如我也形同打入冷宮壹般。

我又如何能夠忘記妳的恩惠呢?在我唯壹依戀的夫君捧來大把的金銀珠寶彌補對我的背叛,說什麽“飛燕,是朕負了妳。可是朕此生唯壹真愛的女子只能是合德。”的時候,也在我獨守空房之時趁機為我引見無數的年輕男寵與我夜夜狂歡只為能生下壹個假“龍子”來鞏固我與合德在後宮地位的時候。

多麽的用心良苦啊!樊嫕!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妳的恩惠!

低低地,又是壹陣急促的腳步聲。“侍郎馮無方求見皇後娘娘。”

揮揮手,示意樊嫕出去。只留下我和低頭跪見的無方。

遠遠地停下腳步,只是沈默地看他。

無方,宮廷艷史中宮人們津津樂道的,據說是淫奔無恥的趙皇後唯壹得不到、卻又唯壹寵愛的吹笙侍郎馮無方——

空靈清亮,星眸若漆的眼靜靜地垂下,遠條館的千般風情萬種俗麗只在他面前瞬間黯淡失色。明明身處絢麗奢華的皇宮,他,卻猶如獨在天涯聽風觀雨般地淡漠。

人世間,不能到達的距離——

佛前的壹朵清蓮。

面對如許性靈的純凈,我打了壹個寒戰。

無方,天神安排他存在於此世的唯壹用意,大約就是要讓壹切的骯臟在他面前自慚形穢。

伸出手來,像要扶住他,“無方,沒人的時候不要跪見。為什麽不擡頭看我呢?難道我長得很可怕嗎?”似嗔似怨。

“微臣奉皇上旨意,請娘娘今夜移駕太液池。皇上已命宮人合作千人之舟,恭請娘娘赴宴。”無方的語氣謹守著恭敬,然而卻拒我於千裏之外般地淡漠。壹如平常。

心裏忽然湧起無限心痛。我收斂起萬種風情,深深地嘆息,“無方,妳還是不肯親近我的。妳···可也是嫌棄我臟嗎?”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動了壹下,“無方不敢。”

不敢?有什麽不敢的?“妳也和所有的宮人壹樣,心中唾棄我這個骯臟的皇後吧?”我不能不這樣想,面對著如許的出塵性靈,愈發襯托出他與我之間的雲泥之別。如果我不用言語刺傷自己,我必將因絕望而瘋狂!

我美艷無雙的嬌顏上就浮現出邪惡的笑意,“大漢朝的趙皇後淫奔無恥,豢養無數男寵於後宮

”,我緊逼地靠近他再靠近他,直到把壹步步後退的他死死抵入墻角無處可逃,“無方妳知道今天晚上來我這兒的是誰嗎?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啊,我們壹直玩到剛才才分手的···”

哈哈哈哈······

我狂亂地笑瘋癲地笑自虐地笑摧心摧肺地笑啊笑······

笑到不能自已,卻,看見無方從來冷漠從來不會為了萬事萬物動容的雙瞳中有淚。

沒有鄙視,卻,有淚。

從我入主遠條館的漫長歲月,第壹次,他用純凈不帶任何雜質的眼望我,“我是懂妳的。”他說。

壹句驚雷。壹顆心瞬間柔軟如雲朵。

終於放任自己,不再偽裝,我的身體無力滑下,淚水橫溢,顫抖的手指攀上他顫抖的肩頭,“無方!天下雖大,唯有妳壹人堪為我的知己。”

他並沒有回答。

但是,我曾經得到過這世界上最珍貴最純凈的壹滴眼淚。

這,就足夠了。對於像我這樣汙穢的人來說。本是奢望。

太液池,千人舟。池中起為瀛洲,榭高四十尺。

飄逸的裙琚滑過流彩的亭閣,舟中人翩然若仙,是我。驚起四座羨艷傾慕無限,對我。

卻無人知我內心苦楚。

南嶽所貢雲英紫裙,碧瓊輕綃,風流無限。廣榭上,我載歌載舞,迎風獨立,翩飛若燕。

今夜月明風清,無方撫琴,我獨舞風間,宮苑壹片寧謐。偌大個宮院,只有我余音弱弱的琴韻歌聲回蕩在花間林梢。

今夜金風溫存,玉露生涼。俯視宮苑景物,悲寄雲霞。

太液池中,相對飲酒談心,情深款款的是我的夫君和我嫡親的妹妹。夫君的眼角眉梢無處不是溫存,只,註視著那人。

而合德她,我唯壹的孿生親妹妹她,在被皇上溫存而熾熱地關註中,居然時不時地回頭看我,眼中流露出的竟然是擔憂和安慰的神情。她,她想要安慰我!安慰壹個被皇上徹底遺忘的我,她的親姐姐!好妹妹,妳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呢!我居然要靠妳的安慰才能艱難維持我身為壹國之後殘破的自尊嗎?好妹妹,妳真是好得讓我憎恨!

再也坐不住了,我巍巍地站起身來,高歌《歸風送遠》之曲,無方吹笙相和。舟在湖中,忽然疾風,淩空中我脆弱的身軀禁不住狂風巨瀾,衣袂隨風翻飛,勢要禦風而去。

卻,竟然沒有壹個人註意。因為他們的視線早已淪陷在皇帝的溫柔鄉中,只願沈醉不願醒。

罷了,讓我解脫。

我飛揚裙琚,向那遼遠的無垠伸展開去。飛濺的淚水在冰風中凝結成霜。淩空而起,投向風中。

就此解脫。好想,好想離開這個女人得不到自由的世界。

所以,請讓我看見,天空的背面。

卻聽見“吱啦”壹聲,薄如蟬翼的裙幅已被扯下壹片。“無方!不要阻我!”我在他的擁抱中掙紮,“讓我去!妳讓我去!”

身後是終於向我投註的驚恐,“無方!無方為我持後!”淚眼迷離中,聽見身後的夫君阻我乘風歸去。

“皇上既然喜新厭舊,何必留我?”心意已決,只恨無方將我緊緊擁住,不得解脫。

“朕喜新,卻不厭舊。”他的聲音帶著哀求的哭腔,“飛燕,是朕負妳!妳原諒朕罷!”

不肯。我在無方的擁抱中死命掙紮。疾風愈勁。

耳畔卻是無方低低的壹行清淚,“如果是我求妳,妳肯不肯留?”

壹聲驚雷。

心,酸楚無比。

從來不肯主動靠近我的無方,從來不肯正眼看我的無方,從來純凈性靈如天邊壹彎冷月的無方,妳,本是佛前的壹朵清蓮,卻,何苦要苦苦挽留塵世中這個汙穢的我呢?

久之,風霽。獨留我,靜靜地俯在無方顫抖的背脊上,未語淚千行。“我是為妳而留的。”只有我們兩個人聽見。

壹個承諾,壹個代價。

這夜,久未臨幸遠條館的皇上留宿在我寢宮,只是為了表達長久以來冷落我的歉疚。

壹個整夜,他輾轉反側,坐臥不安。可是在擔心合德吃醋嗎?我心下淒涼。躲在錦被中無聲地啜泣,淚濕到天明。

甫壹天明,他便急忙要去昭陽殿。還不忘安慰我,“飛燕,朕···朕也是愛妳的。”

何必呢?我無聲的哭泣化作嗚咽。忽然就想起我與他初遇的那壹夜,他不得不離開我的時候,眼神卻是如何的纏綿難舍。曾幾何時,我們之間卻只剩下了對彼此的欺騙呢?

他終於還是走了。然後我為他流盡最後壹滴情淚。

從此蕭郎是路人。

殿外遠遠的,琴音繚繞,余音款款。

是無方撫琴。只為我壹個人撫琴。

淚水已不再流。我飛奔著向他,身後飛揚起漫天的花雨。

當我還是從前那個純凈不諳世事的趙宜主的時候,當我還是剛剛進宮就因卑微的出身和異乎尋常的受寵,招來後宮佳麗群起欺淩的時候,只有無方壹個人靜靜陪伴著我。

無方是皇帝期重的無雙樂匠,據說他的天籟之音能夠使黃泉路上的迷魂得到安息。

不知道為什麽,在我曾經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無方,佛前的壹朵清蓮,他猶如壹個璀璨的奇跡,出現在我的世界。

我們並不交談。盡管他常常為我撫琴,我就在水榭中手掌寬的石欄上飛旋舞蹈。因為裙琚飛揚,身輕如燕,就成為我飛燕之名的由來原因。

可是,我和無方,我們之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產生了裂痕呢?

是不是因為當我因為絕望而墮落,因為絕望而對他也心存誘惑,因為絕望而在他面前自慚形穢,因為絕望而用仰望的角度遙望他的那壹天開始的呢?

可是,他留下了我。性靈如雪的他,卻在我乘風歸去的時刻用壹朵清蓮的單薄胸懷擁住了塵世間人所詬罵的汙穢妖後!

妳要我留下!妳要求我為妳留下!驚疑的瞬間,我狂亂的心神已被妳完全占據——無方,妳沒有嫌棄我!妳還要我!

飛揚的花雨在我身後旋舞,我小心地擁抱住壹朵清蓮單薄的雙肩,然後透過他微微顫抖的肩,我看見了壹個明媚的春天。

趙皇後已經完全失寵了!趙昭儀的昭陽殿成為無冕之中宮了!皇上稱趙昭儀為“溫柔鄉”,為她建造舉世無雙的繁華窈窕之棲所了!

漢宮中人們奔走相告,倉促雲集,爭先討好皇帝新寵——

趙昭儀趙合德的居所昭陽殿儼然成為後宮的中心。有幸曾經踏足昭陽殿的宮人紛紛傳說著人世間不能見的奢華:沓黃金,塗白玉,黃金缸,藍田璧。明珠翠羽裝飾。九金龍,五色流蘇。白玉為床,四玉鎮紙。窗扉多是綠琉璃。

敏感的人群開始私下散布揣測,皇上他是否要改立中宮?趙皇後和趙昭儀都沒有為皇上產下子嗣,那麽是否兩姐妹將要憑借皇帝的寵愛壹決雌雄了呢?失寵的趙皇後是否地位不穩?後宮血雨腥風的鬥爭是否又要開始?無聊的人群聚集起巨大的聲勢,漢宮陰雲密布。

身為謠言的最中心的此時此刻,我的遠條館卻獨立於風風雨雨之外,出世離塵。

形同冷宮的遠條館,秘密地收藏著壹個不為人知的盛世春天:我,倦歸的飛燕,愛上了佛前的壹朵清蓮!

仿佛害怕玷汙了那空靈的純凈般的,遊戲人間的我,也會害怕說出口,害怕說那壹句最最熟悉卻也最最陌生的誓言,我恐懼著不敢對他說,不敢說那簡簡單單的壹句,“愛!”

可是,我們之間,是默契的。我們的心意,是相通的。

他安靜地撫琴,我搖曳著舞蹈。

壹個眼神,壹個微笑,勝過千萬晝億萬夜不能言傳的癡纏誓言。

我,就這樣迎來了生命中真正的春天。

壹個,春天中的春天。

再也不想到天空的背面。

以至於遺忘了遠條館外那漸漸陰翳的天空。

這壹日午睡過後,和往常壹樣地,我趕走了嘈雜的宮人和虎視眈眈的樊嫕。

偌大個遠條館,只留下我和無方,靜默著相對。初夏的蟬噪是唯壹的聲音。就這樣默默地坐著,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會心壹笑,盡在不言中。

在這個明媚的春天裏,壹只倦歸的飛燕戀上了人世間無雙的壹朵清蓮。沒有人知道,曾經汙穢不堪的身軀裏,竟然深埋著從未引燃的純潔火焰——

我,戀愛了。秘密地,戀愛了。純情地,超乎於人間俗情俗欲之外地,戀愛了。

是不是因為,因為愛上的是那壹朵清蓮的緣故呢,玷汙的靈魂似乎得到了凈化與超脫,因為那是壹只飛燕與壹朵清蓮的秘密。

我們微笑著對視,靈魂的默契在彼此的眼瞳中靜靜交融。時間也為我們而停止,忘乎所以的我們兩人,都沒有聽見背後那無聲的接近。待到那接近近到不能再近,已經太遲。

驚疑著回頭,觸目的是皇帝震驚的怒容。龍顏大怒的,卻又隱忍著發抖的怒容。

我還沒來得及鎮靜著向他欠身請安,盛怒的帝王就怒氣騰騰地拂袖而去。

我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我開始心驚肉跳。私下呼喚樊嫕,“宮中可有安全的藏身之處?不會被皇上搜查到的地方,有沒有?快,妳快帶無方去啊!”

樊嫕卻用壹種奇異的悲哀眼神看我,“娘娘,皇帝要找壹個人,那就沒有人能夠躲得過。”

我開始冷顫,顧不得尊嚴地提醒,“以前妳常常運人······”

“以前是昭儀在皇上面前為您掩護”,她的眼神奇異而悲憫,“娘娘,您什麽都不了解。昭儀她才是全天下最愛您的人吶!”

我的心中亂成壹團,完全不想考究她的話的真實性,只要無方沒事,只要無方沒事,我的心揪痛不已,方寸大亂,“好,那我去求合德!”

“娘娘您太傻了。娘娘您看看遠條館的四周吧,皇上已經派了侍衛將這裏團團包圍,我們已經離死不遠了,娘娘!” 樊嫕涕淚交加,老淚縱橫。

死?怎麽可以死?無方是佛前的清蓮,我是剛剛倦歸的飛燕。我們的愛情還來不及在這個明媚的春天盡情展開,難道就要碾落成泥了嗎?

我不甘心,我是無論如何不肯死心的。

佛他,剛剛給予我這個汙穢沈淪於地獄之人以救贖,他,怎麽可能又怎麽快地帶走我生命中最後壹線日光呢?

這壹定是在做夢,對,這只是個噩夢。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春天就回來了。壹定是這樣的。佛他,壹定不會這樣殘忍的,對不對,妳說啊,妳回答我啊,樊嫕?我狂亂地拉扯著她的衣袖,追求著壹個極端恐懼的答案。

可是我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因為遠處,合德正向我奔來。

“姐姐”,疏遠已久的親妹妹將我壹把抱住,心急如焚的我卻不耐煩與她敘舊情,“合德,以前我與妳處處爭寵吃醋,現在姐姐向妳陪罪,只求妳把無方帶走。妳告訴皇上,我們是清白的。姐姐求妳了!”

身陷重重包圍的遠條館,能夠自由進出的,除了皇帝,天下只有合德壹人而已。

合德看著我,她的眼神居然也是奇異而悲哀,“正因為妳們是清白的,所以他壹定要死。姐姐,妳還是那麽天真不明白嗎?”她悲哀地望進我恐懼的眼,“肉體的背叛,我可以為姐姐妳解釋為皇上冷落妳,妳終於寂寞難耐而已;可是皇上最最不能容忍的,卻是妳精神上的背叛。”合德顫抖著手,“他都跟我說了。他說他什麽都看見了,他看見妳們兩人相互對視的神情,他···就明白壹切了······對不起,姐姐,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就是他派來的要···殺他的······妳們···抓緊時間吧·····告別······”

瞬間的血液燃亮我瘋狂的眼。

壹道閃電的速度,我從近旁侍衛的刀鞘裏拔出尖刀,徑直架在了我的親妹妹合德的勁項之上——

“告訴皇上!想要合德活著,就必須讓無方活下去!”

“娘娘妳瘋了!” 樊嫕驚喘著撲上來想奪我的刀鋒,“如果不是昭儀過去舍命保護著您,您早就沒命了!”

“滾!”我發狂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是您的親妹妹啊,嫡親嫡親的,世界上唯壹的親人啊,您,怎麽下得了手啊?” 樊嫕不放棄,老淚縱橫。

“姐姐,我不恨妳。”被我挾持的合德用悲傷的眼睛看我,“妳永遠是我最愛的姐姐。”

然後,我聽見了水面輕輕分開的聲音。

然後,我驚恐的眼只來得及捕捉那令我神魂俱滅的最後壹個場景——

無方的身體在蓮池中緩緩下沈,他微笑著看我最後壹眼。我們的眼在風中瞬間交匯——

“為什麽?”我瘋狂欲死。

“我愛妳。”壹朵白蓮在蓮池中無聲綻放。壹個承諾,壹個代價。

從此天上人間。

我失去了意識。

五晝夜,也許是十晝夜,當我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是樊嫕與合德驚喜的呼喚,“醒了!終於醒了!”

可是我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都沒有看見。

呆呆地,我仿佛癡傻般地任人擺布。好象有人在餵我喝藥,又好象不是。雖然醒了,可是卻又沒醒。

大約又過了兩個月,大家都說我徹底清醒過來了。

可是我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我的記憶出現了壹段長長的空白。別人不知道,我卻異常地不安。

因為我只記得自己作了皇後,可是皇上他愛的卻是合德。後來的事情,我壹概忘記。

“我究竟忘記了什麽?”我窮追不舍地問合德與樊嫕。

她們詭異地交換著壹個眼神,“不過是些妳和合德爭風吃醋的事情。妳怎麽還好意思問?” 樊嫕嗔怪我。

“真的嗎?”我半信半疑,“可是我怎麽總是隱約覺得不對呢?”

合德笑了,“我忘了。妳大約想念妳那群英俊的侍衛了吧?想要誰來侍寢呢?”她嫵媚壹笑,風情萬種。

“誰······”我的頭隱約著疼痛起來,好象有壹個烙印在心底的名字在隱隱作痛,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記憶起來。

“還記得以前咱們進宮前貧困的生活嗎?”合德忽然正色,“那時候,妳似乎挺喜歡總是用獵物救濟咱們的赤鳳哥哥。現在,妳還喜歡他嗎?”

合德問的太直接。我“刷”地紅了臉。已經是很多年前,小女孩不懂事時候的憧憬了,為什麽現在舊事重提?

合德看著我笑,“好好謝我吧,我把人都給妳尋來了。”說著,伸手從殿外拉進壹個高大俊朗的男子,“久別重逢,我們閑雜人等就不礙事了。”拉著樊嫕,她們笑意盈盈地出了門。

我開始手足無措。但是壹個熾熱的男性身體緊緊擁抱住我纖若無骨的身體,強勢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飛燕,飛燕,飛燕······”

在華美的黑暗中,我的雙臂緊緊攬住赤鳳結實的背脊,如壹段無依無靠的浮木,任由情欲的浪潮將我席卷沖刷到不知名的魂夢深處。

壹夜恩愛。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明所以的記憶喪失再也不曾困擾我。此後的日日夜夜,由赤鳳擁我入眠,寒冷的氣息似乎完全離我遠去。

我不記得皇上獨寵著合德,更不記得後宮的危險。我只知道,我,飛燕,被壹個名叫燕赤鳳的男人深深地需要著。

足已。

時間如流水般過去。我的生活在合德細心安排之下變得完美無缺。皇上再也沒來過遠條館,大約是合德專寵吧,我已經不在意了。

不過,不明所以的頭痛和失憶仍然困擾著我。有的時候在赤鳳懷中,我竟然會突然冷顫,仿佛犯下了人世間的重罪壹般恐懼。

但是我真的沒有了記憶。也許,這也是解脫。

發現真相的那壹天實屬偶然。

半夜裏,我忽然醒來,卻不見赤鳳。鬼使神差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莫名其妙地壹個人出了遠條館,然後更加奇怪地,我首先想到求助的,就是合德。

大半夜地,我就沖動地跑進了昭陽殿。

以前從來沒來過這裏,所以分不清位置的,只是亂走著闖進了壹間亮著燈火的,壹推門,驀然卻看見——

看見——

燕赤鳳,燕赤鳳他,他居然正臥在合德的身上纏綿!

我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是立刻回頭跑出了昭陽殿。

如果是個噩夢,請讓我在天明時醒來。

天明時分,衣冠楚楚的合德來到遠條館,她說,“姐姐,我給妳帶來了妳最喜歡的禮物。妳滿意嗎?”

壹個包袱在我面前抖落,卻是`——

是燕赤鳳血肉模糊的人頭!!

我駭怕到失聲,合德笑容滿面,“凡是破壞我們姐妹感情的人,就壹定要死。”她笑得那麽純凈,壹點也不像手染鮮血的屠夫。

我艱難地閉上眼睛,“可是他是無辜的···如果妳們真的相愛······”

“無辜?”合德笑得那麽甜美,“為了妳,我殺了不計其數的人。他們哪壹個不是無辜的?為了鞏固妳的後位,我在皇上面前撒潑尋死只為隱瞞妳的私情。我殺了後宮所有懷孕的女人和她們的孩子,因為我不能讓皇子由妳我以外的人生養。我殺了那個名叫曹偉能的宮女,我也殺了那個可憐楚楚的許美人,我殺了阻礙妳稱後的許皇後,我殺了所有本來應該成為大漢皇朝尊貴皇子的小孩,我甚至還間接殺了妳最心愛的······”

突然間,合德的臉色變得蒼白如雪。她害怕地看我,仿佛驚覺自己失言般地捂住自己的嘴,“不,不,不,我什麽都沒說。”

她,究竟隱瞞了什麽?駭怕於這個我所陌生的、嗜好殺戮的合德,我不敢問。可是,我的心臟突然揪痛,仿佛失去了什麽珍貴的東西。記憶,記憶的堤壩快要崩潰······

“啊······”我痛苦地抱著頭,蜷縮成壹團。

“忘了,妳什麽都忘了!不要想起來,我求妳不要想起來!”合德癲狂地搖著我的身體,只是加速了我的昏迷。

為什麽我每壹次的昏迷,都會與不幸有關呢?

我醒來的時候,卻看見素來趾高氣昂的合德居然穿著壹身素縞白衣,神情淒涼地坐在我的榻前。

“妳瘋了嗎?”我壹時忘了對她的記恨,“妳怎麽可以穿成這樣?這可是犯了宮中的忌諱啊?”

“皇上駕崩了。”這麽震驚的消息從她嘴中說出卻是那麽平靜,“我要殉葬。”

什麽什麽什麽什麽?!我驚駭無比。

“因為那個昏君死在了我的床上。”合德咯咯地笑,好象在說別人的事情。

我從榻上跌落到地面,“我去求太後。”

“沒用的。姐姐。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他們不可能放過這樣壹個殺人如麻的我。”她旋過身去,離我越來越遠,我想努力追上她,可是剛剛昏迷蘇醒的我雙腿軟麻無法站立。

眼睜睜看著合德,我嫡親嫡親的孿生妹妹壹步步走向死亡,我撕心裂肺地痛哭出聲,“合德,合德!”

在遠條館的門口,她最後壹次回頭看我,深深地看我,仿佛要將我深深地鐫刻入骨,“從壹開始,我就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我做了那麽多壞事。可是,我壹點也不後悔。”

她毫不遲疑地轉身,不讓我看見她最後的表情,“我不後悔,因為我要保護妳。”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消失,空氣中零落不成語,“下壹世,讓我換個方式愛妳。”

遼遠的天際,傳來帝王殯天的鐘響。

終響絕唱。

最奇怪的是,後來我依然活著。在合德死後,在赤鳳死後,在樊嫕死後,在所有曾經愛過我的人全部離我而去以後,我居然又獨自存活了六個年頭。

有人說我瘋了。

也有人說我早被秘密地處死了。

各種傳聞層出不窮。

說這些話的人,其實都沒有真正了解人類微妙的情感。

因為他們的身上並不曾幸運地背負過那麽多那麽深的愛。

其實在我死去的那壹刻,我壹直都在不停地舞蹈。

我飛揚著裙琚,向那遼遠的無垠伸展開去。

淩空而起,投向風中。

好想,好想離開這個女人得不到自由的世界。

所以,請讓我看見,天空的背面。還有,歸燕的壹朵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