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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學的路(小說、15)

壹九五六年,我考上了北京九中。在這所學校裏,我渡過了六年的中學時光。

北京九中座落在模式口村中街。模式口文物多,掌故多。且不說法海寺、承恩寺,以及田義墓,單是我上學的路就大有故事。

? 從我家到學校,有八裏地。其中有壹半路程走的是駝鈴古道,壹半是五二年新辟的石門公路。

先說駝鈴古道。在高井村東頭,有壹座人們不大留意的漫水橋。橋是用巨大的長方形石塊修建的。橋面和地面平,四孔。洪水為患時,漫水橋沒在水裏 ,不影響泄洪。洪水過後,清澈的泉水從橋孔流過,橋上走人,人拉著駱駝,駱駝背上馱著煤口袋。清脆的駝鈴聲日夜不停地響在古道上。門頭溝的煤炭就源源不斷地運進了京城,運進了皇宮。

據說駝鈴古道是清嘉慶年間開通的。道路崎嶇,很窄 ,只能走駱駝。隘口的地方 壹壹也就是兩山夾壹溝的險要處,我們叫模式口頂子,依然險峻。

過了模式口頂子,公路壹分為二。壹路進了村,壹路沿村外去了石景山。

進村的路便是有名的模式口駝鈴古道了。道路兩旁,由北向南,由高向低,青磚灰瓦的民居錯落有秩。經過兩個過街樓壹壹樓子沒有了,基座還在壹壹就到了中街。往東通翠微山上的法海寺。往南便是承恩寺,承恩寺對門就是我的母校九中了。

這條路北高南低,那時候,地下水位高。摸式口頂子上路邊的水溝裏,常年泉水不斷。泉水最終流進了永定河,河裏的小魚也逆水來到山上。

? 去石景山的那段路是五二年建成的。它在村西拐了個大彎。這段路落差大,路窄。最初的公交車叫36路。壹種戴鼻子的,只有靠窗戶兩排硬座的汽車。

汽車象老牛壹樣慢慢騰騰吭吭吃吃喘息著向上爬。經常有汽車在半坡上拋錨。售票員帶著乘客喊著號子推車。

至於那些蹬人力三輪車跑運輸的人,用壹根麻繩把人和車捆在壹起,象黃河的纖夫壹樣,身子彎成壹張弓,也不見得能拉到山頂上。精疲力竭之後,不得不出兩角錢,雇我們幫他推上去。

? 修石門公路時,在漫水橋西邊五十米處建了壹座水泥橋。不寬,二車道。洪水由橋下過。

? 公路往北延伸,有了高井汽車站。車站占了我家壹半院子。從此“三畝地”名不符實,成了壹畝半。

我睡覺的屋子離公路最近,也就二十多米.。路上過車時,震得門窗嘩嘩地響。屋裏屋外就隔壹層窗戶紙。這種紙韌性強,透光,防風,但在防潮隔音能力就幾忽為零了。

每天晚九點,總有壹個在鋼鐵廠上班的人騎車路過。那時侯,沒有路燈,四周壹片漆黑,在沒有月光的日子,走夜路就象鉆進了黑洞。既使撞上什麽東西 ,也不可能提前看見。他可能給自己壯膽,要不就是表明他的存在,就邊騎車邊唱快板書。

“打竹板,點對點,聽我說說油燈碗兒。油燈碗兒,不大點,裏頭有油又有稔兒……”

? 這大概是表達人們用上電燈照明後的喜悅心情。

“今天的稀粥熬的多,敞開肚皮隨便喝。我壹吹哨就開始,再壹吹哨就停止。五分鐘要喝完,不許落後許提前……”

? 這大概是諷刺國民黨軍官克扣軍晌的事。

? 值得壹提的是五六年到五七年北京市開挖的第壹條人工水渠壹壹永定河引水渠。在沒有任何機械設備的情況下,場面的宏大,組織的嚴密,以及熱情的高漲,是現代人難以想象的。

? 挑土筐的排壹隊。推土車的壹人拉,壹人推也排成壹隊,人們在平地采土,奔跑著,揮汗如雨,形成壹個個泥土傳送帶。幾個小時之後。河的雛形就形成了。

接著是打夯的隊伍,八個人壹組,唱著號子把百十斤重的鐵夯悠過頭頂,再重重地砸在泥土上。土夯實了,河道便挖成了。

? 壹九五七年通水時,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壹個盛大的節日。在我心目中,它就是壹條大河,象黃河、長江。我在心底永遠是這樣稱呼他:我的河,故鄉的河!

我還發現和我有同樣感情的人大有人在。

壹天晚飯後,我和哥哥壹起去河邊散步。壹個的戴著印有“巡察”字樣的紅袖標的年輕人擋住了我們的路。盤問我們家住何處,姓甚名誰,為什麽到河邊來?

哥哥氣壞了,呼吸都急促起來。指著他的鼻子,憋了半天,臉漲得痛紅,說:“妳壹壹吹毛求疵!”

? 那個人好象聽到了壹聲驚雷。肯定他不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看著哥哥怒不可扼的神態,他反而慫了。壹低頭,退走了。

清清的河水到翠微山腳下就鉆了洞。我爬過兩個山梁,在法海寺和承恩寺之間,找到了出水口,湍急的河水直沖向了摸式口發電站。

在這樣的環境中,上學是壹件快活的事情。我從不厭學。當壹些兒時的小伴唱“學不學,社大爺,讀不讀,扛大鋤”時,我打內心裏抵觸,鄙視他們,覺得他們沒出息透頂,不堪造就。

? 上學的路,也有出偏差的時侯。有壹次,周六,上半天課,我給自己放假了。壹個人到山上玩了壹圈。走到蘇家大院後面的山梁上,壹大叢酸棗樹掛滿瑪堖似的果食。走近壹看,還有壹棵臭椿樹。樹上系著壹根麻繩,原來前面是壹口大井。好奇心驅使我想看個究競。我拉著繩子,探出身子往井底看。當我看到黑幽幽的井底時,突然,我的腦子壹片空白,我被嚇暈了。萬幸的是我沒有松手。

後來,聽老人說,早年間,比國人在山上建過別墅,鑿過幾口大井。井的口徑太大,曾經有駱駝掉進井裏。

? 幾十年過去了,回想起上學的路,不管是石門公路上拋錨的車,駝鈴古道上殘留的過街樓,還有故鄉的河,模式口水溝裏活潑的魚,甚至張開大口要吃人的井,我都感到那麽親切!我知道,我的魂將永遠留在這裏。舍不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