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城南舊事(前言)
快十年了，我寫了壹篇題為《回憶童年》的小稿，現在抄在這裏:
我的生活興趣極其廣泛和普通。我喜歡熱鬧，害怕孤獨，從小就喜歡往人群裏鉆。
記得小時候在北平的夏夜，搬了個小板凳，擠在壹群大人中間聽鬼故事。我越聽越害怕，越想聽。壹轉身，看見壹只小貓在黑色夾竹桃花盆裏抓壁虎，我不禁嚇得尖叫起來。但是把板凳往前挪，還是在鼓勵成年人往前走。
我七八歲的時候，北平有壹種“話匣子”，印象很深。也是夏天，每天吃完飯就趕緊跑到大門口四處張望。先是晚香玉賣家來了；晚香玉串成壹個漂亮的大花籃，五六朵花掛在壹根長竹竿上。女人喜歡買來掛在臥室，晚上房間裏都是香。過了壹會兒，“換燈泡的”又來了。他背著壹個箱子，裏面裝滿了新舊燈泡，貼了壹些錢，把家裏的破絲綢換了壹個新的。直到今天我仍然不明白他是怎麽處理舊燈泡的。然後，我最期待的“話匣子”來了，帶著“話匣子”(後來改名為留聲機，現在要說的是電唱機！)拿著勝利公司商標上的狗聽留聲機的大喇叭。我飛進房子，必須讓我媽媽把他叫進來。母親不能被驚動，但她會永遠服從我。只要我媽答應，我又飛了出去。在我跑出大門之前，我喊道:
“喋喋不休！不要走！別走！”
其實話匣子看到我跑進屋，當然會在門口等著，不得到結果是不會走的。談價格的時候，壹群街坊孩子和老奶奶圍在門口。當妳開出好價錢進來的時候，周圍的人就會跟著妳走。用北平話來說，這叫“聽孩子的”。我有時慷慨地讓他們進來；有時候妳討厭壹個人，就把他推出去摔門，太牛逼了！
喋喋不休，把大喇叭放在話匣子上，然後放上EMI唱片。影片轉向。先說兩句開場白:“百代特請老板梅蘭芳唱宇宙鋒”。金剛鉆的唱針在早該退役的唱片上吱吱作響，她唱著歌，時而像只貓，時而像只破鑼。如果碰到新紀錄，就得加價！不過因為和客戶比較熟，最後總會有“老外笑”的時候。在我們唱歌之前，每個人都會笑。當外國人真的笑了，每個人都會笑得更厲害，並表演壹個快樂的結局。
母親時代的孩子教育和我們現代的不壹樣。比如當時我媽給老太太壹塊錢(多有用的壹塊錢啊！)，讓她帶我們的孩子去“城南遊樂園”，可以消磨壹整天壹夜。沒人說不合理。因為當時的媽媽們並沒有註意到“不要帶孩子去公共場所”的教條。
那時候老處女真的是夠好的。當她進入遊樂園時，她必須安排它。她愛看張筱膺的文明劇《鋸碗丁》《春人》，所以我沒辦法去劇院聽薛艷琴的《梅玉配》。後來習慣了，膽子大了，就找了個話題——要兩個大硬幣(兩個銅幣)上廁所，我就偷偷溜出去，到處跑。看穿燕尾服的把戲；看那個長辮子的女孩唱著鼓；看鄭小秋的露天電影《空谷幽蘭》。劇院裏男女是分開坐的(包廂除外)。有時觀眾在為“扔手帕的”叫好，放瓜子和菜，賣玉蘭花、糖果，要茶錢，戴來戴去，吵吵鬧鬧，有時也許正趕上壹個憤怒的觀眾師傅飛茶壺。在舞臺上，這邊有壹張海報，有壹個牌子寫著“來自大廳的命令:不要用奇怪的聲音鼓掌”。
話，但是讀起來讓人心癢癢，喊兩遍“是”也不夠。
戲劇總是在最後結束。現在是午夜。我雇了人力車回家，壹上車就睡著了。我不理解當時成年人的心理。已經過了十二點，不允許他們睡著。他們坐在身上(媽媽或者奶奶)打瞌睡，卻總是搖著妳說:“別睡了，快到家了！”“後來我問我媽，為什麽不讓困了的孩子睡覺？媽媽說，壹是怕著涼，二是怕睡得太硬回不了家。
許多年以後，南城遊樂園被改建成了屠宰場，南城的繁華早已隨著京城的南遷而衰落。偶爾路過，會讓人應接不暇。這並不是留戀過去那種社會習俗不值壹提的忙碌生活，只是因為那些事都是小時候經歷過的。那才是真正的快樂，無憂無慮，徹頭徹尾的快樂。
記得寫上面這篇短文的時候，我就想:為了回憶童年，讓它永恒，我為什麽不寫壹些以童年為背景的故事呢！所以這幾年來，我陸續完成了這本書的這些文章。他們的故事不壹定是真的，但我寫的時候，人物不斷在我眼前冒出來，比如歪嘴的蘭阿姨，騎馬回家，不理我們孩子的德賢叔叔，香椿胡同的瘋女人，井邊的小夥伴，藏在草堆裏的小偷。有沒有讀者註意到，每壹個故事的結尾，主角都離開了我，直到最後壹篇《爸爸的花落了》，我親愛的爸爸也去了，我的童年也就結束了。那時候我十三歲，我開始承擔不是壹個孩子的責任。如果壹個人的壹生分為幾段，父親的去世就是我壹生中重要的壹段。我寫過壹篇文章《我的父親》，這裏還是值得記錄的:
在寫壹篇紀念父親的文章時，我不得不回憶起許多童年往事，因為父親去世快二十年了，他離開我們七姐妹兄弟時，我還是個小女孩。在我多年的寫作中，我從來沒有專門為父親寫過壹篇文章，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寫父親，必然會觸及他過早離開我們的悲傷記憶。
雖然我和父親在壹起的時間不比和壹個朋友在壹起的時間長，那些歲月屬於我的童年，但我非常了解我的父親。他寵著我，催著我，也出現過壹些不講理的事情來表現他的專制，但我也不得不原諒他越來越大的壞脾氣和日漸衰退的肺病。
父親真的不應該死得這麽早。他是壹個工作努力，對生活有濃厚興趣的人。他的生活是多麽豐富啊！他性欲旺盛，幾乎什麽事都做錯。好像世界上有很多說不完的事等著他動手。我覺得他的死是不甘心的。然而，許多愛好也促成了他的早逝。他喜歡喝酒，開心地揮拳。他愛打牌，周末，我們家總是婚禮。他很聰明，什麽都學。患肺病後，他對醫學也很在行。他家裏有壹個抽屜櫃的抽屜，就像壹個小藥房。但是這種喝酒熬夜的生活可以破壞任何藥物的藥效。聽我媽說，我爸在日本做生意的時候，經常去那種有很多酒店和妓女的小區，從晚上到早上喝得滿街都是。他太任性了！媽媽的生產力足夠高，平均每三年生兩個孩子。有人說我們姐妹多是因為父親愛花。這只是迷信中的巧合，但父親愛花是真的。我有壹個明顯的記憶，就是父親經常帶著擔子賣。
花兒討價還價，最後總是買下整批花。於是父親照做了，我們興奮地忙碌起來，遊廊下大大小小的花盆都搬出來了。花盆裏種的花，父親好像特別喜歡蘆筍、含羞草、海棠、繡球、菊花。秋天，玄關下的客廳開滿了秋菊。
我們家住虎坊橋的時候，院子裏有幾盆極好的夾竹桃和石榴，都是我爸爸種的。每年都是他親自給石榴樹塗麻渣，會臭好幾天，但到中秋節，石榴全裂了！父親去世後的第壹年，石榴結不出好果子；第二年，幾棵樹死了。喜歡迷信的人說跟父親走。其實很明顯是因為我們沒有父親那樣勤於修剪施肥。
雖然他的父親有時脾氣不好，但他有更多的優點。他工作負責，為生存而奮鬥，熱心幫助他人，對金錢慷慨大方。他愛我們的每壹個孩子。我常常想，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好好保重身體，延年益壽，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這才是最幸福的事。但是積極的父親拒絕好好照顧他的病。他死不瞑目，我們童年的夢想因為他父親的去世而突然破碎。
在別人還需要照顧我的年紀，我已經承擔了很多作為父親的責任。我們努力渡過難關，羞於向別人伸出援手。每壹次進步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我以被人可憐為恥。我不喜歡善良，因為回報是壹種負擔。父親的去世造成了我這壹系列的固執。我仔細想想，這些人物為什麽沒有我堅強的父親？
我在北平的童年，大部分時間住在城南——老北京的所在地。我父親非常活躍，他喜歡運動。穿綠色衣服的郵遞員是報告哪裏有好房間的主要人員。我們住過的香椿胡同、窗簾胡同、虎坊橋、梁家院，都是城南的風景。
這裏收集的幾個敵情故事是連貫的。讀者不要問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只是想讓讀者分享壹下我回憶童年的感受。每個人的童年不都是那麽的愚蠢和神聖嗎？
林·
1960年7月
東陽童年的駝隊(城南舊事後記)
駝隊來了，停在我家門前。
他們站成壹長串，等待人們的安排。天氣幹燥寒冷。拉駱駝的摘下氈帽，禿瓢冒著熱氣，壹股白煙，融化在幹冷的氣氛裏。
爸爸和他討價還價。雙峰的駝背上，每匹馬都馱著兩麻袋煤。我在想，麻袋裏的“南山高”怎麽辦？還是“黑金黑玉”？我經常看到順城街煤堆的白墻上寫著這幾個大大的黑字。但是拉駱駝的人說他們是門頭溝人，他們和駱駝是壹步壹步走過來的。
另壹個拉駱駝的人正在招呼駱駝吃草料。他們彎下前腳，撅起臀部，跪了下來。
爸爸已經和他們談好了價格。人們在卸煤，駱駝在吃草。
我站在駱駝面前，看著它們啃著草:那麽醜的臉，那麽長的牙，那麽安靜的姿態。它們咀嚼的時候，上牙和下牙交替磨牙，大鼻孔裏熱氣騰騰，胡須上全是泡沫。我驚得牙齒都動了。
我的老師教我要像駱駝壹樣，是壹種冷靜的動物。看它從不匆忙，慢慢走，慢慢咀嚼，妳總會到達那裏，妳總會吃飽。可能它天生就應該是慢吞吞的，偶爾跑兩步躲開車，姿勢很難看。
等駱駝隊來了，妳就知道第壹只的長脖子下總會系著壹個鈴鐺，走路的時候會發出“鐺、鐺、鐺”的響聲。
“妳為什麽要壹個鈴鐺？”我有什麽不明白的要問。
爸爸告訴我，駱駝怕狼，因為狼會咬它們，所以人類給它們戴上鈴鐺。狼聽到鐘聲，知道有人類在保護，不敢侵犯。
我幼稚的頭腦裏充滿了和成年人不同的想法。我對父親說:
“不，爸爸！他們柔軟的鞋底無聲地走在柔軟的沙漠上。妳不是說他們走了三天三夜沒有喝壹口水，只是靜靜地咀嚼著從肚子裏倒出的食物嗎？壹定是拉駱駝的人受不了漫長而孤獨的旅程，所以他們在駱駝身上裝上鈴鐺，為旅途增添壹些樂趣。”
爸爸想了想，笑著說:
“也許妳的想法更美好。”
冬天快過去了，春天來了。太陽很暖和，人們都想脫下棉襖。不是嗎？駱駝也脫下了舊駝絨袍！它的皮毛大塊大塊地從身上掉下來，掛在肚子下面。我真想拿把剪刀把它們剪了，因為它們太不整潔了。拉駱駝的人也是這樣，他們也把自己的羊皮脫下來，放在駱駝背上的小峰上。麻袋空了，“黑金黑玉”賣了，鐘聲以輕松的步伐更清晰地敲響。
夏天來了，沒有駱駝的影子。我又問我媽:
“他們夏天去哪裏？”
“誰？”
“駱駝！”
媽媽無法回答，她說:
“壹直問，壹直問，妳這孩子！”
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冬天又來了，駱駝隊又來了，童年卻再也沒有回來。我不會再做冬日裏學駱駝嚼的傻事了。
然而，我是多麽懷念小時候住在北京城南的風景和人啊。我對自己說，把它們寫下來，讓實際的童年過去，讓心中的童年永存。
就這樣，我寫了壹本書《城南舊事》。
我默默思考，慢慢寫。看到冬日下走來的駝隊，聽到緩慢悠揚的鐘聲，童年又回到了我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