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最新電影網 - 小說免費大全 - 有人見過這麽壹篇小說

有人見過這麽壹篇小說

是不是這壹篇:

艷遇

要結識壹位漂亮姑娘,按書上介紹的,有許多種方法。

比如去圖書館。

館裏照例很冷清。書香味混雜著電加熱器的暖烘烘的味道傳來。妳正在第壹排書架上百無聊賴地翻看壹本漫畫,朱德庸的。這時候妳在余光中瞥見了壹位打扮入時又端莊大方的姑娘。她剛走進門口,就眼睛壹亮。不是因為妳,而是因為發現了借閱處桌上的壹本書,余秋雨的《千年壹嘆》。她抓過書,急切地翻閱了幾頁。接著,書捧在懷裏,她開始轉身搜索工作人員。妳遲疑了壹下,走了過來。自然地,她露出了微笑。妳也微笑了。“要看《千年壹嘆》?”“是呀。”說著她放下書,低頭拉開坤包上的拉鏈,看樣子是找借閱證。很快那只纖細又不失肉感的小手就把借閱證拈了出來。這是壹張粉紅色的過塑的借閱證。學生專用的。然後她等著妳的進壹步行動。妳卻訕訕地說,“我不是館員。我也是來借書的。”她壹楞,又有些懷疑地四處打量。妳便掏出妳的借閱證。這是壹張銀灰色的過塑的借閱證。市民專用的。“那,館員呢?”“聽旁邊報紙閱覽室的人說,家裏有什麽事,壹時半會還來不了。”立刻,她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那怎麽辦呢?多跑壹趟無所謂,書要又被別人借去了呢?上次來問,就說只有壹本,被借走了。”“哦,呵呵,就是我借走了。”她這才認真地看了妳壹眼。妳有些興奮,有些不自在。妳靈機壹動。“這樣吧,我幫妳辦。”“妳會操作那臺電腦?”“不,不是那個意思。電腦有密碼保護的。我是說我們把書互相交換。我也沒事,就在這裏等,等館員回來,說壹聲就行了。”“哦,對對。那謝謝妳了。”她去包裏拿出她要還的書。拿出來時她還有壹點不好意思。妳看見了書名,《中國女性的情感和性》,李銀河著。妳說:“正好我也想看這本書。”她也不搭理妳,交換了書,轉身欲走。妳忙喊住她,“哎,等等。”妳說妳要抄下她的借閱證號,才好辦手續。“哦。我真糊塗。”於是那張粉紅色的借閱證再次出現在妳面前。妳仔細地抄下了借閱證號。看到她的名字,妳不禁失笑。“潘婷,呵呵。”“人家本來就叫這個嘛。又不是出了洗發精才改的。”其實妳聯想到的不是洗發精,而是PANTIE,女內褲。她也不甘心地看了桌上妳那張銀灰色的,“呵呵,妳叫王誌文?”在嘻笑中,妳還壹本正經地問了她的聯系電話,說如果辦手續有什麽麻煩,可以隨時聯絡。

潘婷和王誌文的故事就這樣拉開了序幕。虛構後面的發展恐怕已超出了我的想象。說實話,我是在很多年以前,讀到壹位前輩寫的在圖書館搞對象的故事,因年代久遠,記憶模糊,我復述時只好把背景搬到了二十壹世紀。

類似的通過巧遇加上壹點心機認識美女的故事很多,當時年輕的我讀來也是津津有味。不過後來壹概都忘了。大約是它們過於戲劇化和做作,在真實生活中無法模仿。

大學畢業後,我跳了壹次槽,工作安定下來,開始物色女友。這時候,我註意到了住在同壹棟單身樓的壹個姑娘。

她走起路來真叫好看。與競走運動員有壹點相似,只是沒有運動員的那種淩厲和蠻勁,而保留了那種朝氣和韻律。就象腳底下有彈簧?不過這樣說也不妥當,給人輕浮的印象。總之,是不那麽張揚的風中揚柳,不那麽幼稚的輕盈亮麗。她肩膀平平寬寬的,腰直直細細的,手臂甩得很帶勁,頭端正不動,而運動發的發端卻在隨步伐擺動。我就那麽註視著她,百看不厭。

我在幾次下午上班時發現了她。我慢慢歸納出了她的班次。她是上壹天班休息三天。我猜想她是廠電話班的。好象聽誰說起過,電話班的女孩工作比較清閑,值壹天班就可以休息三天。

這期間廠裏辦了壹個新職工培訓班,象我這樣調入或分來的大中專生被集中起來進行英語培訓。在班上認識了小楊小李小王幾個女生。她們都二十左右,學生腔十足,實際上她們是省城某中專的應屆畢業生。她們的寢室就在那個女孩的隔壁。

壹天傍晚,我把壹封從小楊母校來的信帶給她。小楊就讓我吃她老家的麻糖之類特產。我客氣了壹回,還是吃了。她們寢室裏正好有個青年女工在那裏玩。我乘機向她打聽隔壁寢室的情況。她說那個胖胖黑黑的叫張小梅,那個白白瘦瘦,走路壹陣風似的,是電話班的何艷。她們那壹批都是兩年前技校畢業分過來的。

我心中暗喜,但也不動聲色。為了避免露出什麽痕跡,我又轉身跟小楊扯到了她的盛產麻糖的故鄉。

過了幾天,下午下了班,見何艷正在水池那頭洗衣服和膠鞋。我回到寢室,換下外衣,梳了壹下頭,端起臉盆,也去水池邊。壹到那裏就傻了眼,幾個洗衣洗菜的占據了她旁邊的水籠頭。我到水池這壹頭,悶悶地洗著衣服。過壹會兒她旁邊那個洗菜的走了,但我也不好意思再湊過去。

吃完晚飯,天快黑時,我去坡下的澡堂洗澡。看到前面那個身影,正是何艷。我壹陣慌亂,心跳驟然加快,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加快了腳步。她也帶著臉盆毛巾等物,往坡下走。我看見她穿著拖鞋,心裏略安,總是追得上的。

我離她只有兩步之遙了。我感到我們中間象有壹個無形的彈簧,隨著我的逼近,巨大的壓力就壓向胸腹部。我忍受著,東張西望地轉移註意力。心裏在想,這就是所謂的激動吧。

幾乎快要挨到她了,我鼓起勇氣喊了壹聲:“小何。”她遲疑了壹會兒,還是將頭轉了過來。

我做了壹下自我介紹,然後我們並肩走著,有壹搭沒壹搭地閑聊。我們應該算老鄉,都生長於壹百公裏外的長江中遊的那座城市,父母和親人也都在那裏。到了澡堂門口,她拍了拍亂跑擋道的壹個小孩子的肩,“真調皮。”然後遞過兩角錢給女澡堂的管理員,“五分錢算到下次吧。”就進去了。我則到男澡堂這邊,掏出壹元五角,買了十張票。

隨後兩天沒有見到何艷。我們的英語培訓班進行了壹次測驗,我是第壹名。幾個女生嘻皮笑臉地纏著我問問題,半真半假地讓我在以後的測驗中給她們提供方便。不知她們從哪裏聽說,英語考試的成績與將來分配的工作崗位有關。我見第壹排還有個空位,就換到那裏去坐了。同桌就是那天給我吃麻糖的小楊,文靜秀氣,戴壹副金邊眼鏡,象位女學究。

又過了兩天,還是沒有看到何艷。心裏充滿了疑惑和不安。這期間廠裏有壹次盛大的文藝演出,是為了紀念二十周年廠慶。領略了比較高層次的歌舞表演。看得我是目不轉睛,喉嚨冒煙。我感到有壹種欲望,無以名之,姑且稱為“對美的渴求”吧,燒得妳坐立不安,可妳不知道怎樣滿足。妳也許想變成氣體,變成液體,消失妳自己,把自己和美熔為壹體。可這又不可能。也許妳會努力追求,占有,可妳還是會發現:“我的熱情被妳耗盡,可妳依然是妳。”

下了大雪,滴水成冰。小楊手上有傷,是踩著冰摔了壹跤。她可憐巴巴地對我們說:“這下子我相信有人摔壹跤就摔死了。”老師表揚了她,說每次來教室都幹幹凈凈,以為我們是輪流值日,後來才註意到其實壹直是楊玲壹個人在打掃。小楊紅著臉低下頭去。

這天我又看到了何艷。我估計前幾天她可能是回父母那裏了。晚上我去敲她的門。沒有人。大概是上班去了。

雨雪交加,風如刀割。我的四肢被凍得冰涼,頭腦裏卻燒著火。我頂著風雪疾走,忽頭上藍光壹閃,隨後卻是壹片寂靜。我吃了壹驚:這是要地震,還是我精神錯亂了?

我在電話班所在的廠生產調度樓門口轉來轉去。走近壹些,又退後壹些。好象聽到了她的聲音,卻不知道在哪壹間房。她既然在說話,那房裏就不只壹個人。就算推門進去正看見她,我該說什麽呢?說有事找妳,出來談談?還是說沒有什麽事,只是走到這裏,順便參觀壹下?這麽惡劣的天氣,臉凍得通紅,牙齒在打顫。這是順便參觀嗎?

想到那些給自己打氣的方法,比如把人生看成壹場戲,把際遇因緣看成壹場夢,把他人看成心造的幻影或者小生物。自己這麽壹個唯壹真實偉大的生靈,來扮演壹次,來屈尊壹次,有什麽可怕的?

可妳就是騙不了妳自己。妳發現妳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妳不想臉紅,偏要臉紅;不想結巴,偏要結巴;想神色自若瀟灑大方,偏要窘態十足欲蓋彌彰。

我在樓口進進出出。冰地上是我茫然無緒的腳印。十米外有壹只無家的狗,呆呆地看我,也不怕冷,喝著那灘冰水。

我只好往回走。路上見哆哆嗦嗦去上夜班的工人。這種天氣連車也騎不成。他們也壹樣和我在冰天風地裏煎熬。

回到寢室裏,日光燈不時壹閃,象要停電。我站在窗前,聽外面鬼哭狼嚎的風聲。日光燈又壹暗,外面是壹道黃綠色的光閃了壹下。以為電停了,沒想到壹秒鐘後又亮了。我覺得很恐怖,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人間。壹切都是非理性的。我忽然明白,最大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又過了壹天,天晴了。我坐在門口,前面是耀眼溫暖的太陽,下面是冰。冰凍有壹厘米厚。壹些零星的小冰塊停在窗臺上,奇形怪狀的。在壹塊大壹點的冰磚上,我刻下她的名字。從某個角度看,筆劃亮晶晶的,但慢慢就模糊了。

下午我註意到何艷壹個人在寢室。我就去敲門。才敲兩下門就開了。“進來吧。有事嗎?”我支吾著,語無倫次。她卻很大方地招呼我坐,告訴我桌上有報紙。又說很報歉,午睡才起床,被子都沒有疊。我忙說沒關系的。

她轉過身,繼續切蘿蔔,說是晚上上班帶去當宵夜的。然後我就坐了壹個多小時。彼此問長問短。這期間她壹直側面站著,有時也正面相對。我壹直坐著,翹著二郎腿,雙手箍在膝蓋處。

我們聊了關於家庭,學習,工作等方面的事情。她提到她有壹個雙胞胎姐姐。她父親在她們不到六歲時就把她們送進學校。當時學校對年齡管得比較嚴格。父親對她們說:“要是老師趕妳們走,妳們就大聲地哭,賴在那裏不走。”她復述這話時,還翹了壹下嘴唇,那種小兒女神態真讓人心動。

我說註意到她總是獨來獨往。她說是呀,我喜歡清靜。隔壁左右叫什麽我都不知道。沒事的時候我就呆在屋裏看看書聽聽歌曲磁帶什麽的。

我試探地問她,有了男朋友吧。她躊躇了壹下,說她想調到壹百公裏外的父母身邊。不知這意味著是有男朋友在那邊,還是調回去再找。

她拿了英語的自修大專文憑,還說想跟我們壹起聽課。我說“好呀”,鼓勵她去聽,她又說好象不太合適。

我回到自己的寢室,心情很舒暢。又有些興奮。回頭望去,我註意到何艷門口晾著壹雙棕紅色的膠鞋,如壹對可愛的松鼠。我開始設想,把壹封信放在膠鞋裏,她會有什麽反應?我甚至想到了這封信的壹個很好的開頭:“我知道妳去意仿徨。”可後面怎麽繼續下去呢?

這時培訓班的楊玲戴著隨身聽的耳機,怯生生地過來問我幾個英語方面的問題。課上她學得很認真,但由於從小在農村長大,基礎很差,所以感覺很吃力。我耐心地指導了她。她說希望以後我能對她多指點指點。我說沒問題。她高興地去了。

星期天我去買了壹雙新鞋子。倍加珍惜地走路。我去了電話班。在總機室外敲門。何艷打開門,見是我,略有些吃驚。

她再三讓我坐,說可以看看桌上的報紙。我則說想參觀壹下,就到程控機房看了看。

我轉出來正想跟她聊聊,壹個電話打進來,是內線,她說:“這樣吧,妳打到333,我跟妳解釋。”說罷就掛了,起身去機房接聽。

這個過程很長。其間幾次她過來接轉這邊的外線電話,然後又去機房接著說。她還對我說了壹兩句,什麽某師傅每天這個時候都要過來玩玩的,不知今天怎麽沒有來。還說其實按規章制度,是不允許上班時串門的。

那邊的電話打完了。她回來壹言不發地記帳。給剛才那個長途記了四分鐘。

這時壹個陌生的小夥子推門進來。看著我說:“稀客。”我就問他哪個單位。他說是本廠。“具體呢?”“廠辦”。她讓他坐,他說:“對我也這麽客氣?”

後來聽到他對她說:“妳給妳媽寫封信。不寫的話我寫。”就此發生了壹些爭執。他們都去了門口,小聲嘀咕。何艷還不時地回頭看壹下指示板,黃燈閃表示有外線進來。

過了壹會兒,他轉身往門外走。又折回,壹句話不說。不久就聽見他說:“他不走我也不走。”我無法確定他在說誰。他們兩人都默默無語地相對而立,在小隔間外的玻璃門後。

我註意到我剛來時,她顯得比較恬靜,因暖氣的緣故,臉紅撲撲的,很好看。後來壹急躁,變顯得破壞了原有的和諧的美。

我好久沒有看報紙了。我仔細地翻閱了她剛才拿過來的壹疊報刊,有本地的日報,健康文摘,工人日報,中國建材等。

看完了報紙,我站著身,“妳們這裏報紙真不少。知道了好多新聞。”她說:“是嗎?”我說:“不打擾了。我該走了。”他說“不再坐會兒?”“不了。”

到了外面。月亮很亮,盡管才是新月。我壹邊走壹邊想,不禁含著辛酸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下午,壹時興之所至,我爬到了附近的礦山頂上。這是這座城市的最高海拔。整個市區盡收眼底,只可惜被灰霧所籠罩。忽然想到以前看過的壹篇文章,恩格斯二十歲時因失戀而登阿爾卑斯山。

在某巖層上有壹臺廢棄的破碎機。旁邊堆著尚未破碎完的石塊。機器大體完整,只是銹得壹塌糊塗。我想考證出機器的年代,未能如願。整個現場讓人有遺址的感覺。

玩得很盡興。晚上去洗澡。出來時見到何艷和廠辦秘書如樹纏藤般地從廣場走過。

楊玲又到寢室來問英語問題。她還提到她的家庭。他們住在北方壹座大城市裏。父親是警察學校副校長,母親是商場的櫃臺組長。她上高中時才到他們身邊。他們對有知識的青年特別欣賞。她還有個讀小學的妹妹。

休息日我帶著剛發的工資上了街。買了壹件羽絨衣和壹條西褲。晚上是我們單位的包場舞會,慶祝新線的開工。舞廳裏很多人,有的大人還帶著小孩子來受熏陶。煙霧嗆人。有的人竟還穿著工作服。不過,如果我不是上午上街買了衣服,恐怕也會穿工作服。

人們開始跳起來。壹對對輕盈和諧。我眼巴巴地欣賞著。轉眼壹個多小時過去了。人們壹曲曲地盡情陶醉。黨委書記摟著團支書。宣傳部的人跟蹤攝影。這時我才明白,進來時看到的白光壹閃是怎麽壹回事了。我差點笑出聲來。我們科四十多歲的王科長也上臺壹展歌喉。

這時我坐到了楊玲身邊。她看到了我,有些驚喜。“是妳呀!”“是呀。”我湊近她耳邊說。

我們隨便扯了壹些閑話,又壹起走了幾只曲子。盡管我踩不到節拍,她也沒有顯出嫌棄之意。

後來我們沒有能坐在壹塊兒。快散場時,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出去,我還是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她也和旁邊的人壹起起身。走到我前面時,她遲疑了壹下,又坐了下來,坐在我前面的沙發上。我說:“今天的氣氛還不錯。”她說:“比不上電廠。我姨媽他們在電廠,我去玩過。”

舞廳裏的人所剩無幾了。我們這才起身走出舞廳,走下樓梯。我有意走得慢些,與前面的同事們拉開距離。心跳加快了,我細細地品味話語堵在喉嚨的感覺。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必須把這句話說出來。這是我今晚唯壹的目的。

“楊玲。”“哦?”“想問妳壹個問題。”

“妳說吧。”

“May I be your friend?”

“哎呀,妳知道我聽力不行的。”

“May, I , be , your ,friend?”

“FRIEND,FRIEND是什麽呀?”她的神態不象是裝傻,而且顯得比我還緊張。我忍住了泛起來的無聊感覺,沈默了壹會兒,口齒清楚地告訴她:“朋友。”

“哦。”她又不說話了。

走了五步,她才說:“同事嘛,當然都是朋友的。”

這是壹個很標準也很乏味的回答。我再沒有說什麽,只是沈湎在自己的思緒裏。我那句有些可笑的問話,也許會讓我銘刻在心,永生難忘。也許就象它看上去的那樣,輕飄飄地,已經被溫柔的晚風吹散。

這篇回憶性質的文章寫到這裏,感覺無法寫下去了。於是我上網消遣。在打開了網上的壹個很著名的搜索引擎後,我以“何艷”為關鍵詞搜索了壹下。有許多項結果,其中壹項讓我眼睛壹亮。這是某區旅遊局,網站聯系人是何艷。當初隱約聽到她要調到這個局去。我就往上面留的電子信箱裏發了壹封EMAIL,只有壹句話:“妳是當年在XX廠電話班工作的何艷嗎?”

何艷是何時調離的我不太清楚。估計是在我和楊玲熱戀期間。因為和楊玲確定了戀愛關系後,我去了外地培訓,那時候程控電話還沒有普及,楊玲給我打電話時還告訴我,是找廠電話班的何艷幫忙,打電話可以不交錢。而我的壹年培訓結束後,回到廠裏,就再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了。好象當時惆悵過壹陣子,可是正在和楊玲熱火朝天地戀愛,後來又結婚生子,也就丟開了。

談戀愛是人們常說的系統工程。這時候妳會感覺自己的大腦不夠用。許多種情緒許多個問題,讓人應接不暇。

的確,我和楊玲是通過英語學習認識的,但基本確定了戀愛關系後,她還是糾纏於英語學習,就讓人覺得很難以接受。好象是把愛情用來做為交易,交換壹位英語家教。同時也把我置於嘴裏總念叨著“要想學得會,就跟師傅睡”之類粗俗下流的人物的境地。

我還記得那樣壹幕,晚上我們嫌寢室裏人來人往過於嘈雜,便壹起來到我的辦公室裏背單詞。忽然停了電。正好我抽屜裏有兩根蠟燭,是我以前在辦公室獨自看書時為應付頻繁停電而置下的。

我們點亮了它們。燭光下她的面龐別有韻味。環境也是分外的悠靜。這是壹幢七十年代建的老辦公大樓,蘇式風格。前後左右被密密的樹林和花圃包圍。整座大樓除了我們空無壹人。門窗緊閉。只是在最裏面的壹個房間裏,有我們兩個青年男女,圍繞著美麗安詳的燭光。

我開始心不在焉了,手也不規矩起來,先放在她的椅子背上,然後壹點點搭上了她。她似乎沒有察覺,或裝做沒有察覺,仍然在大聲地朗讀背誦,還不時地問我壹些問題。我的淺層意識在傾聽她的發音並給以指導,深層的意識卻在試探著縮小我們物理和心理上的距離。我的手碰到了她的發梢,肩膀,手,膝蓋。她沒有退縮,只是掠過壹陣局促。壹陣陣的沖動在我體內拍打沖刷。

我湊近她糾正她的發音。我們離得如此之近,簡直是口對口了。我鼓足勇氣,幹脆利落地把自己的嘴唇封上了她還在念著外語單詞的嘴唇。

其實我本不想這樣的,因為那幾天天氣幹燥,我的嘴唇幹裂了。但是到了這壹步,做下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她稍稍擺了壹下臉,還是讓我吻上了。當時她的眉眼之間有很異樣的表情。鼻息也急促起來。

吻完了,她壹言不發,皺著眉,撅著嘴,象要哭似的。

我感嘆到:“初吻是會讓人記壹輩子的。”

她說:“妳還是繼續考我單詞吧。”

我就讓她用英語把周圍的壹切說出來。她說了桌子椅子房子牛奶蠟燭等等。我說最關鍵的壹項妳漏了,affection,情感。

說罷我又想吻她。她擋開了。她說:“我是有男朋友的。”

我心頭湧起壹陣不快。我知道她指的是她母校的壹位男老師。當初我沒有認識楊玲時,還曾經傳遞過他給她寫的信。後來她向我解釋過,是快畢業時那個男老師追她。但她猶豫壹陣子後委婉拒絕了。最近他也再沒有來信了。但她今天居然又這麽說。我追問她:“妳是不是欠他什麽?”她說:“什麽也不欠。他給我買的東西我都退給他了。可我還是忘不了他。他對我很好。”

我也故意刺激她:“前天我們碰到王科長,他說到時候要喝我們的喜酒,妳也笑嘻嘻地默許了。現在又說我不是妳的男朋友了?搞了半天,原來是利用我來輔導妳英語啊。”

她也反唇相譏:“利用妳又怎麽樣?妳又是什麽正人君子?名義是輔導英語,還不是借機玩弄女性?”

我氣急敗壞又無話可說。就象被人潑了壹盆臟水,很想聲稱自己本來冰清玉潔卻做聲不得。

“好了好了。別生氣。其實說心裏話,妳們兩個都不錯。要是能同時有兩個男朋友該多好呀。”

“哼,做妳的美夢吧。”我冷言冷語。

“妳不是說要送壹件聖誕禮物給我嗎?”她又想到了這件事。

“其實我原來是把我的初吻作為最珍貴的禮物的。沒有想到妳根本不在乎。”

“誰說我不在乎啦?不過實實在在的東西我更喜歡呀。妳那天不是說要送我壹本很好看的書嗎?”

我怏怏地打開我辦公桌的最邊上壹個抽屜,取出壹本裝幀精美的書和壹大袋奶粉。書是英文版的《GONE WITH THE WIND》(《飄》)。我上個月托我在國外留學的同學寄來的。

她很高興地接受了它們。她還說相信有壹天她能流暢地閱讀這本英文書。告辭的時候,她還叮囑我吃點維生素,對嘴唇的幹裂有療效。

寫到這裏我起身去書架邊,在角落裏找到了這本書。封面已經舊了,裏面的書頁還嶄新如初。在扉頁的原書題辭“to J.R.M”下面,是我的試圖工整灑脫卻仍顯稚嫩呆板的中文字跡,已經有些褪色:

“給我的玲:

等北鬥把盛滿了的東西倒出來,我就乘機放進去我的故事,在那裏等妳的眼神。我希望,我也能讀妳,仔細讀妳。”

我現在還模糊地記得,這壹段話是從壹本《港臺散文選》中抄錄下來的。

(待續)

--------------------------------------------------------------------------------

--作者:三不知

--發布時間:2004-1-14 9:06:00

--

其實那壹天還發生了另壹件事。楊玲在我們接吻後沒頭沒腦地問了壹句:“妳會愛壹個比妳大兩歲的姑娘嗎?”我真覺得莫名其妙。現有壹個小兩歲的在談著,怎麽又去愛壹個大兩歲的?再追問時她又強做笑臉,“隨便問的,開玩笑的。”

回寢室後我警覺起來。心情變得沈重。我想起壹次借她的指甲刀,發現上面的生肖圖案與她的年齡不對,當時也沒有在意。現在壹想,正是大我兩歲的生肖呀。可我就是無法從外表上分辨壹個姑娘是二十歲還是二十四歲。怎麽會這樣?她到底有什麽不堪回首的過去?抹去的四年時間她在幹什麽?又想到她父母的年齡。她父母怎麽不到二十歲就生了她?想來想去不得而知。心裏象壓了壹塊沈甸甸的大石頭。在床上翻來覆去,深夜兩點鐘時,我覺得我想通了:無論她有過什麽樣的坎坷,不幸,挫折,傷心往事,不堪回首的記憶,我的情感依舊,甚至更強,更堅定,更不屈不撓,更體貼,更關懷。想通以後,我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我們沒有機會見面。我和本廠其他幾十名代表被通知參加市裏的壹個選舉大會。會場莊嚴肅穆,氣氛熱烈。但我只是安靜地坐著,沈靜在自己的思維中。我想起以前許多壹笑置之的說法,例如緣份,例如生命的另壹半,例如愛情使人成熟,例如弱水三千取壹瓢飲,例如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在人為的喧囂歡快中,我獨自向隅潸然淚下。

後來當我有機會向她講述我心靈的掙紮和思想的歷程時,她卻不屑地笑了,“妳把我想象成什麽了?我有什麽不堪回首的過去?說我是什麽蒙塵的寶玉?好象說我不清白似的。妳真是小說看多了。”

直到後來,我們已經多次在床上進行那種戀人之間的擦邊球遊戲,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她才在我的追問下陸續解開了她的年齡和家庭之謎。壹旦弄清楚了,也就索然無味,甚至我都沒有興趣把它再寫下來。說到底,是在壹個不公正比較嚴重的社會裏,壹個農民家庭為了孩子有個學上,有個飯碗,利用城裏親戚的關系上下打點,終於獲得有限成功的故事。確實存在欺騙作假,但也談不上大奸大惡,算不上可歌可泣。

在耐心等待幾天後,我收到了何艷回復的EMAIL。上面也只有壹句話:“GONEWITHRAIN,妳又是誰呢?”(GONEWITHRAIN是我電子郵箱的用戶名。)

我很高興,摻雜了壹些激動,也有壹點果然不出所料的得意。這樣,和何艷不通音信近十年後,我們又通過EMAIL開始了頻繁的交流。

五壹長假,楊玲要加班,我帶孩子去看望故鄉的父母親。他們在幫我的妹妹、妹夫帶孩子。這也是何艷工作和生活的城市。第二天,我打了何艷的手機,並問她可不可以見她。她爽快地同意了。我們約在肯德基快餐店前的城市廣場見面。

我跟孩子說我有事要出去壹趟,讓他就呆在家裏,跟他的表弟壹塊玩。他點了點頭。我迅速地離開,不忍心看他那落落寡歡的眼神。

楊玲確實是在加班。但是如果要壹塊來也不是什麽難事,換個班就行了。但她自從因為種種家庭瑣事和我家裏人吵翻以後,就再也不肯來了。

是的,在家庭生活中我獲得了寶貴的安定和舒適,但這絕不是沒有代價的。甚至我覺得我在婚後完全變成了另壹個人,壹個以前的我壹定會嗤之以鼻的壹個人。以下是我的壹段筆記:

“《悲慘世界》觀後感。

“制造無邊黑暗的是人心,制造無限光明的也是人心。今夜當我看《悲慘世界》的VCD時,心靈隨之波動。知道了有許多作品是模仿它的。所謂煽情壹類吧。又名浪漫主義。

“心靈尚未平靜,看看鐘,已到了該喊她起床上夜班的時候。我喊了她,她半夢半醒的,發出囈語:"什麽事呀!"過了壹會兒她才清醒過來,想起了要上班的事。知道時間還充裕後,並不是很急促地起身穿衣服。我無聊地站著,看著她那瘦小的半睡半醒的身軀。在微光中只有壹個輪廓。沒有開大燈,怕影響熟睡中的孩子。忽然想到:這難道不也是壹個悲慘世界嗎。

“妳如果老老實實地上過夜班,妳壹定會覺得無法忍受。但如果妳無法逃避,妳也就只好忍受,並且也就這麽壹直忍受著。但這仍然還是壹種痛苦,不會稀釋,不會異化,也不會升華。

“我們幾個小時前才發生了柴米夫妻常有的爭吵,彼此都用了很惡毒的字眼,心裏充滿了很惡毒的想象。但此刻,這個瘦小的身軀,這個忙裏忙外卻不得壹夕安寢的身軀,這個在微光中、在嚴冬裏穿裹著工作服棉襖的身軀,卻讓人如此的憐愛難舍。”

對,就是忍耐,就是妥協,就是相濡以沫,就是互相傷害又互相撫慰。我們過著在外人和自己看來都淡然無味的家庭生活。

到了城市廣場,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我先去商廈轉壹轉,準備給何艷買點禮物。人很多,毛毛雨也停了,溫度上升得很快。早上我穿了壹件毛衣,現在覺得實在受不了了。但脫了毛衣,裏面只有壹件秋衣,而且還汗濕了,這個樣子怎麽好見她呢?我急中生智,迅速去襯衣櫃臺買了壹件五折的中國名牌襯衣。買了之後,又急忙走進男洗手間,把裝襯衣的精美紙盒丟進垃圾桶,大塑料袋用來裝脫下的毛衣,然後把襯衣上的十幾根大頭針壹壹拈除,背面墊的紙板和領內的塑料硬襯也扔進垃圾箱,然後把這件嶄新的名牌襯衣穿在我汗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