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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鐵匠

壹棵栗子樹延伸寬廣,

鄉下鐵匠鋪靠在樹旁;

鐵匠是個有力氣的漢子,

壹雙大手又粗又強壯;

胳臂上鼓鼓囊囊的肌肉

結實得就象鐵打的壹樣。

他拳曲的頭發又黑又長,

臉色象樹皮壹樣焦黃;

額上淌的是老實人的汗水,

憑力氣幹活,取得報償;

他揚眉睜眼望著全世界,

因為他不欠任何人的帳。

星期連星期,早上到晚上,

聽得見他那鳴奏的風箱;

聽得見他掄起沈重的大錘,

節奏分明,緩慢的敲響,

象教堂司事把晚鐘敲動,

當夕陽漸漸沈向西方。

每天,孩子們放學回家,

從敞開的門口向屋裏張望;

他們愛看那紅紅的爐火,

愛聽那鳴鳴吼叫的風箱,

補捉那爆出的火花點點,

象打谷場上飛迸的谷糠。

壹到星期天,他就上教堂,

坐在他的孩子們中央;

他聽牧師講道和祈禱,

也聽村裏唱詩班合唱,

聽出了他的女兒的嗓音,

使他止不住心花怒放。

他聽來,這嗓音就象他母親

歌唱在光明聖潔的天堂!

他不禁又壹次把她懷想:

不知墓穴裏她睡得怎樣?

他用又粗又硬的大手

把壹滴淚水抹出了眼眶。

辛苦勞作--快樂--悲傷,

壹步步走在人生的路上;

每天早上有活計開始,

每天晚上有活計收場;

有的起了頭,有的幹完了,

給他掙來了壹夜的酣暢。

謝謝妳了,我可敬的朋友!

謝謝妳的教益和榜樣!

我們的命運也得要錘煉,

要經受人生的爐火風箱;

在叮當震響的鐵砧展上錘出

火花四射的事業和思想。

人生頌

---年青人的心對歌者說的話

不要在哀傷的詩句裏告訴我:

“人生不過是壹場幻夢!”

靈魂睡著了,就等於死了,

事物的真相與外表不同。

人生是真切的!人生是實在的!

它的歸宿決不是荒墳;

“妳本是塵土,必歸於塵土”,

這是指軀殼,不是指靈魂。

我們命定的目標和道路

不是享樂,也不是受苦;

而是行動,在每個明天

都超越今天,跨出新步。

智藝無窮,時光飛逝;

這顆心,縱然勇敢堅強,

也只如鼙鼓,悶聲敲動著,

壹下又壹下,向墳地送喪。

世界是壹片遼闊的戰場,

人生是到處紮寨安營;

莫學那聽人驅策的啞畜,

做壹個威武善戰的英雄!

別指望將來,不管它多可愛!

把已逝的過去永久掩埋!

行動吧--趁著活生生的現在!

心中有赤心,頭上有真宰!

偉人的生平啟示我們:

我們能夠生活得高尚,

而當告別人世的時候,

留下腳印在時間的沙上;

也許我們有壹個兄弟

航行在莊嚴的人生大海,

遇險沈了船,絕望的時刻,

會看到這腳印而振作起來。

那麽,讓我們起來幹吧,

對任何命運要敢於擔戴;

不斷地進取,不斷地追求,

要善於勞動,善於等待。

箭與歌

我向空中射壹枝箭,

不知它落到哪裏;

它飛得好快呵,

眼睛跟不上它的蹤跡。

我向空中吐壹支歌,

不知它落到何方;

誰有這樣尖、這樣強的眼力

能追上歌聲的飛翔?

很久很久以後,在橡樹上

我找到那枝箭,還不曾折斷;

還有那支歌,也被我找到,

從頭到尾藏在朋友的心間。

基陵沃思的鳥兒

季節到了,到處有山鳥和畫眉

營建新巢,壹邊幹活壹邊唱;

它們所唱的抒情詩,作者是誰?

便是開蒙所說的“慈愛之王”;

樹枝上紫紅的花蕾綻苞吐

象是春神的先遣隊,旗幟飄揚;

興高采烈的小溪,奔騰歡跳,

從峭壁躍下,浪花閃閃如信號。

紅襟鳥,藍色知更鳥,尖聲囀鳴,

使花枝招展的果園喜氣洋溢;

麻雀嘰喳叫,仿佛也知道《聖經》

提到過他們,因此自鳴得意;

饑腸轆轆的烏鴉聚集成群,

沒完沒了的叫喚,哀哀求乞,

知道上帝聽得見它們啼叫,

禱告著:“主啊,今天讓我們吃飽!”

穿越過這些聲音,飛來了候鳥,

帶著遠方熱帶島嶼的口音--

陌生,卻悠揚悅耳;它們壹飛到

便全隊齊鳴,向眼底的村莊致敬;

有時也互相嘲笑、抱怨或爭吵,

象壹群外國水手,在海港城鎮

上岸逛街嘰哩咕嚕地喧嘩,

用洋話罵人嚇唬男孩和女娃。

百八年以前,有傳奇色彩的年代裏,

在基陵沃思,快樂的春天有來到;

簡樸的農夫正忙著耕田種地,

驚慌地聽到烏鴉哇哇亂叫,

這驚慌攪動了大地回春的歡喜,

象卡珊德拉的話,是不詳之兆;

農夫們搖頭皺臉,罵得挺兇,

咒罵所有的鳥兒都快快絕種。

決定了,全鎮大會要立即舉行,

懸賞緝拿這些掠奪者,罪犯;

這些鳥兒們,從來也不掏分文,

只會向農田,果園橫征暴斂;

滿不在乎地瞅著田裏的稻草人,

瞅著他身上的破布條隨風搖顫;

他象個骷髏,伺候著鳥兒的宴會,

有了他,它們吃得津津有味。

從壹座漆成白色的華麗聖殿

(有凹園飾柱,還有朱紅的屋頂),

治安官走了出來,步履莊嚴,

緩緩下階,好壹派威風凜凜!

他連下三級,不斜視左邊、右邊,

沿長街走去,神情仿拂在表明:

“本城既然住下了我這號人物,

社會名流就定然不在少數!”

教區牧師也來了,板著壹副臉,

這家夥天賦的的本能便是要殺戮;

,他宣講“神怒”“天罰”壹年又壹年,

他熱心誦讀愛德華的“意誌書”;

他特別嗜好的娛樂便是在夏天

到阿迪朗達克山上去捕殺糜鹿;

就連這會兒,他走在鄉間小路上,

也揮舞拐棍,把路邊百合花掃個光。

這邊是專科學校,它那座鐘樓

, 聳立在科學山上,樓頂有風向標;

校長度出來,懶洋洋環顧四周,

擡頭看看雲,又低頭看看綠草;

都只為高年級標致的阿米拉小妞,

害得他白日做夢,神魂顛倒;

他寫過壹首十四行,把她誇贊,

說她比水還純潔,比面包還解饞。

,接著,教會執事從家門走出,

雪白的肥大領飾圍在脖子邊;

穿壹套黑色邦巴辛毛葛衣服;

只見他形體笨重,步履蹣跚;

他乃是智慧的化身,曠古所無:

'' “我早就訓示過妳們,如此這般!”

想叫他鼎鼎大名永存不滅,

還用他名字命名了本鎮壹條街。

這幾位壹並駕臨新蓋的會議廳,

在就是來自近郊的農夫,鄉下姥。

尊嚴的治安官當主席,身材筆挺,

; 壹表不凡,發議論井井有條。

鳥兒們(大鳥或小鳥)卻不走運,

整個人堆裏,沒有誰給他們撐腰;

跟他們作對的可多了:個個都指責

他們在光天化日下的罪惡。

大夥兒全都講完了,校長便起立,

離開座位,來糾正眾人的錯誤;

象出發前的駿馬,總有些戰栗,

他面對這麽多觀眾,也有點發怵;

想起了美人兒阿米拉,便鼓足勇氣,

說出了心裏的想法,毫不含糊;

他決定:對聽眾的喜怒不以為意,

不管聽眾怎麽笑,也堅持講到底。

“早在評論家以前,柏拉圖

就從他的理想國趕走了詩人;

妳們打算靠壹個委員會的幫助,

打算在妳們這座小小的城鎮,

把這些吟遊詩人、民謠歌手,

這些天國的樂師--鳥兒們都殺盡!

當我們受苦時,是他們演奏樂章

安慰了我們,象大衛對掃羅那樣。

“松樹林子裏,從那碧綠的樹梢,

天壹亮,就想起畫眉歡快的頌歌;

榆樹上有黃鶯,還有歡快的堅鳥

邊吃邊叫喚,腔調象異邦來客;

藍色知更鳥,在最高的枝上搖呀搖

動聽的歌曲把鄰近的地區都淹沒;

紅雀、野百靈,以及世界上所有

在巢裏安家的才華天縱的歌手。

“妳們卻要把它們殺光!為哪條?

他們在下雨以後,腳兒勤快,

去尋找毛蟲、象鼻蟲,卻偶然找到

不足壹把的小麥,或大麥、黑麥,

或其他谷粒,因此便法網難逃?

還是怪它們把幾顆櫻桃啄壞?

那櫻桃雖也甜美,怎麽比得上

這些小客人會餐時恰意的吟唱?

“想過嗎,它們是何等奇妙的生靈?

想過嗎,是誰的巨手把他們造出?

誰教會它們語言--在這種語言中,

思想只能用美妙的樂曲來表述?

它們的家常話是五音繁會的歌聲,

那甜美,人間的樂器是遠遠不如!

它們建立在綠樹頂上的家園

便是從塵世前往天國的中途站!

h“想想吧,每天清早,在幽暗的林地,

當陽光窺探綠葉織成的格子窗,

心花怒放的鳥兒們又壹次唱起

古老的迷人的情歌,該多麽歡暢!

還得要記住:不論哪個時辰裏,

世界上總有些地方剛剛天亮,

大洋兩岸,被晨光喚醒的地域中,

永遠有鳥兒的歌聲響徹長空。

!”想想吧:樹林裏,果園裏,鳥兒都絕跡!

s 樹枝上,屋梁上,鳥巢都空空蕩蕩,

s象個傻小子模糊記得的幾個字,

白白掛在腦瓜裏壹團亂絲上!

當妳們的牲口把糧食拉回家裏,

在沒有會飛的拾惠者跟在車旁,

是不是就讓羊叫牛鳴的合奏

來補償那壹去不返的妙曲仙喉?

“難道妳們情願去欣賞昆蟲

在幹草中嗡嗡不息的吵鬧?

難道妳們情願聽螞蚱、蚱蜢

彈琴奏曲,發出淒切的哀叫?

難道這些更好聽,勝過野百靈

飛過的嗖艘聲,和柔婉動人的歌調?

勝過小小鶇鳥的嘰嘰喳喳,

當妳們中午歇息在樹蔭之下?

”妳們說它們是小偷、強盜;其實

它們象衛兵,把妳們的農田看守;

是它們使莊稼免遭上百種損失,

是它們趕走麥地裏暗藏的敵寇;

就連最黑的鳥兒--烏鴉,也是

妳們的兵丁,為妳們效勞奔走:

他啄食甲蟲,劈開那堅硬的外套,

象蝸牛、鼻涕蟲發出毀滅的警告。

“想想吧:我歷來教育妳們的孩子

要溫和,要憐惜弱者,要敬畏生命--

只要是生命,強也好,若也好,它總是

全能的上帝賜予的壹線光明;

也敬畏死亡--死亡雖黑暗,其實

正面也明亮,我們所見的是背影

妳們的言行、法令若與此相反,

今後我對孩子的教育怎麽辦?”

他的話說完了,這時,在聽眾中間

響起了壹陣低語聲,象枯葉作響;

農夫們嘲笑著,低著頭,脖子朝下彎,

黃頭發湊攏到壹塊,向麥捆壹樣;

滿腦子只想著牛排牛肉的粗漢

不相信那壹套溫文爾雅的名堂。

鳥兒們橫糟判決;大會還規定:

誰交來烏鴉腦袋,就發給獎金。

有壹批未到會的聽眾(制定法律時

他們無權表決也無法說話),

在報上讀到了校長簡短的言詞,

向他的屋舍歡呼把心意表達;

他們壹個比壹個更使他深知:

會上雖輸了他卻是真正的贏家。

歡呼中最甜蜜的歡呼,他得之於妳--

標誌的阿米拉小妞在專科學校裏!

隨後,在果園、田野,在山頂、樹林,

可怖的大規模屠殺悍然開始;

鳥兒們掉下來,死去,胸有血痕;

暴行似連珠排炮,無休無止;

有壹些鳥兒受了傷,逃離人群,

巢中留下的幼雛便活活餓死;

這是鳥類的聖巴托羅繆慘禍,

不是用言語,而是用悲啼來訴說。

夏天來了,鳥兒們都以死光;

天氣象燒紅的煤炭,土地燒成灰;

壹座座果園把無數毛蟲餵養,

成群的昆蟲爬動著,貪吃著美味,

擠滿了農田、花圃的四面八方;

發現再沒有敵人跟它們作對,

便盡情大嚼,把大地變成荒野,

不剩下壹點涼蔭,壹片綠葉。

這城鎮,象希律壹樣,被蟲子吃掉,

因為它,象希律壹樣,也濫殺無辜。

在枯木朽枝中間,有遊絲懸吊,

尺蠖落到過路人臉上,黏糊糊,

也落向太太們的軟帽、披巾、長袍,

她們趕緊抖掉它還發出驚呼;

誰出去走走,總有這蟲子搗亂,

鄉下人都在叨咕它,沒了沒完。

農夫們焦躁起來,其中有幾位

曉得是自己錯了,沒有發牢騷;

天要下雨,妳能有什麽作為?

要下讓他下--只有這麽辦最好。

當局又宣布:把那道法令作廢;

心裏也明白:死了的在也活不了。

象學童終於發現題目已做錯,

趕快拿起濕海綿把石板塗抹。

基陵沃思的秋天來了,這時節

在也見不到往年的壯麗景象:

見不到火舌般滿天飛舞的紅葉,

象《土地全書》,壹頁頁被霞光照亮。

幾片殘存的葉子,羞紅了臉色,

絕望地委身於河溝,隨波逐浪;

淒厲的秋風奔走著,嗚咽唏噓,

哀悼蒼天的那些夭逝的兒女!

可是第二年春天又出了奇跡--

這奇跡,從來不曾有詩人唱過他;

若問世上什麽事能和它相比?

怕只有啞畜生居然開口說話!--

駛來了壹輛車,車頂用冬青枝蓋起,

壹架架柳條鳥籠懸掛在枝下,

籠裏裝滿了各色各樣的鳴禽,

空間充滿了甜美潦亮的樂音。

奉本鎮命令,從四處鄉間野外

搜羅到這些鳥兒,送來此處;

然後把它們的柳條籠打開,

讓它們到樹林、田野去尋求樂土;

它們高唱的頌歌,很多人聽來

象是在嘲諷本鎮的當權人物;

有些人,在綠色小徑上傾聽良久,

說這樣迷人的樂曲自古未有。

到了第二天,歌聲更高、更歡暢,

看來,鳥兒們仿拂也欣然知悉

美人兒阿米拉這壹天要作新娘;

當校長眉開眼笑,帶走嬌妻,

只聽得前後左右,上下四方,

鳥兒們歌喉齊吐,歡情洋溢;

在基陵沃思陽光照耀的田野裏,

如今又是壹片嶄新的天地。

得失

當我對比

我所獲得與我所失掉?

我所錯過與我所達到?

發現沒有什麽可炫耀。

我以查覺

無端虛擲了多少時光?

美好的意見就象壹支箭?

中途落下了或飛向壹旁。

可是誰敢

用這方法來衡量得失?

失敗可能是變相的勝利?

最低潮就是高潮的開始。

逝去的青春

那美麗的古城常教我懷想,

它就座落在大海邊上;

多少次,我恍惚神遊於故鄉,

在那些可愛的街衢上來往,

儼然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光。

壹首拉普蘭民歌裏的詩句

壹直在我記憶裏回蕩: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我望見蔥蘢的樹木成行,

從忽隱忽現的閃閃波光

撇見了遠處環抱的海洋;

那些島,就象是極西仙境,

小時候惹動我多少夢想!

那首古老民歌的叠句

依舊在耳邊喃喃低唱: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我記得烏黑的碼頭和船臺,

海上恣意奔騰的潮汐;

滿嘴胡須的西班牙水手,

壹艘艘船舶的壯麗神奇,

茫茫大海誘人的魔力。

那縈回不去的執拗歌聲

仍然在那裏又唱又講: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我記得岸上的防禦工事,

記得山頭聳立的碉樓;

日出時,大炮隆隆怒吼,

鼙鼓壹陣陣雷響不休,

號角激昂銳利的吹奏。

那首民歌的悠揚曲調

依然波動在我的心頭: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我記得那次遠處的海戰,

炮聲在滾滾浪潮上震蕩;

兩位船長,在墓中安躺,

俯臨著寂廖寧靜的海灣--

那就是他們戰死的沙場。

那哀怨的歌聲往復回翔,

顫栗的音波流過我心房: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我看見微風裏林木亭亭,

荻嶺森林灑布著陰影;

舊日的友誼,早年的戀情

以安舒的音調回到我心裏,

宛如幽靜鄰裏的鴿鳴。

那古老民歌的甜美詩句

依稀在低語,在顫動不停: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我記得縷縷的亮光和暗影

翩翩掠過我童稚的心靈;

心底蘊藏的歌聲和靜默

有幾分是預言,還有幾分

是狂熱而又虛幻的憧憬。

聽啊,那起伏不定的歌聲

還在唱著,總也不平靜: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有壹些夢境永不會泯滅;

有壹些情景我不能傾訴;

有壹些愁思,使心靈疲弱,

使臉色蒼白--象白蠟新塗,

使眼睛濕潤--象蒙上潮霧。

那句不詳的歌詞好象

壹個寒顫落到我身上: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當我重臨這親愛的古城,

眼中的景象已這般陌生;

但故鄉的空氣甘美而純凈,

熟識的街衢灑滿了樹影,

樹枝上下擺動個不停,

都在唱著那動人的歌聲,

在低聲嘆息,在曼聲吟詠: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懷著近似痛苦的歡欣,

我的心魂象故國飛奔;

荻嶺森林秀麗而鮮潤;

從壹壹重溫的繽紛舊夢裏,

我又覓回了逝去的青春。

樹叢還在反復的吟唱

那奇異而又美妙的詩行:

“孩子的願望是風的願望,

青春的遐想是悠長的遐想。

詩人和他的歌

象春天飛來的鳥兒

不知來自哪裏,

象黃昏出現的星兒

來自深深的天宇;

象霖雨降自雲霓,

象溪水出於土地,

象或低或昂的聲音

驀然沖破了岑寂;

象葡萄結在藤上,

象果子掛滿枝條,

象清風吹入松柏,

象海洋泛起怒潮;

象船兒點點白帆

閃露在大海邊緣,

象微笑浮上唇吻,

銀沫從碧波湧現:

詩歌就這樣來臨,

從煙霧迷離的疆土,

從廣闊的陌生國境,

向詩人心靈吹度。

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他所唱出的歌曲;

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歌曲和他的榮譽。

因為詩歌的聲音

日夜都向他催逼,

當天使說出:“寫吧!”

他就得聽從,動筆。

海濱壹夏日

夕陽西下,最後的余暉殘照中,

只見灰白,金黃的纖雲壹片,

在那琥珀色天穹徐徐舒展,

好象從先知身上飄落的鬥篷。

座座燈塔在遠近岬角齊明,

宛如點亮了大海的街燈盞盞,

看呵,夜的大纛臨空飄展,

白晝早已悄然溜入了夢境。

哦,賞心悅目的海濱夏日!

妳是這樣潔白,又這樣奇詭!

妳是充滿喜悅,又充滿悲哀!

天長日久,不論何時,妳總是

壹些人為已逝歡情誌哀的墓碑,

壹些人為已新辟疆土誌喜的界牌。

混血女

奴隸販子把帆船停在

寬闊的鹹水湖中;

他要等待上升的月亮,

等待黃昏的海風.

他的船拴在岸邊,那壹群

無精打采的水手

註視著壹條灰白的鱷魚

遊入靜靜的湖口.

橙花和豆蔻的陣陣香氣

飄送到他們身邊,

有如天國的仙風裊裊

吹到罪惡的人間.

棕葉蓋頂的屋裏,農場主

想著心事,抽著煙;

奴隸販子,象急著要走,

大拇指按著門閂.

他說:"我的帆船就停在

寬闊的鹹水湖上;

我只等著晚上的潮水,

等著上升的月亮."

他們面前,仰臉站著的

是壹個混血女郎,

有幾分好奇,有幾分害怕

怯生生可憐模樣.

她脖子、胳臂露在外邊,

壹雙眼又亮又大;

身上除了那鮮明的袍子,

只披著長長的黑發.

壹絲笑意浮現在唇邊,

聖潔、溫柔、恬淡,

有如教堂廊道的燈火,

有如聖者的容顏.

農場主想著心事,叨咕著:

"這農場,地老,田荒;"

他看看奴隸販子的金子,

又看看身邊的女郎.

他心裏有鬥爭,曉得是罪孽:

只有他,才最了解

是誰的情欲給了她生命,

他的血管裏流著誰的血.

可是天性的呼聲太微弱,

他抓起亮晶晶的黃金!

女郎的雙頰死壹樣慘白,

他兩手冷得象冰.

奴隸販子拉著她得手,

把她拉出了門口,

帶她去隔山隔海的異鄉,

當他的奴隸和姘頭!

日光與月光

昨天中午,亮堂堂,

我望見天邊的月亮,

它那樣蒼白,暗淡,

象學童放出的紙鳶。

亮堂堂,昨天白天,

我吟誦詩人的詩篇,

它那樣神奇,幽晦,

象幻影,又象鬼魅。

終於,炎炎的白晝

象激情壹樣溜走,

安詳、沈靜的夜幕

籠罩了村莊、山谷。

月亮,皎潔而豐盈,

象容光煥發的仙靈,

清輝向四方遠送,

盈溢了寥闊夜空。

詩人的歌兒又響起,

象樂曲縈回惱際;

夜向我細細解說

歌聲的神奇和魅惑。

青春的飛逝

我們失去的壹切都能得到補償,

我們所有的痛苦都能得到安慰;

可是夢境似的青春壹旦消逝,

它帶走了我們心中某種美好的事物,

從此壹去不復返回。

嚴峻的成年生活將我們驅使,

我們變得日益剛強、更臻完美;

可是依然感到某種甜美的東西,

已隨著青春飛逝,

永不再返回。

美好的東西已經消失,

我們枉自為此嘆息;

雖然在天地之間,

我們到處能看見青春的魅力,

可是它永不再返回!

寄給春天的詩

啊,甜蜜的春天,從小天使翅上輕降,

嚇得討厭的冬天狼狽竄逃;

喚醒了萬物——大地微笑,雲雀歌唱,

天空多明亮,青年的心兒多歡暢。

妳和煦的呼吸吹開壹朵朵花苞,

引來蜂兒在花園裏把催眠曲吟唱。

山崗和山谷脫去了積雪的鬥篷,

溪澗和河川掙開了冰結的鐐銬。

但願四季皆春——壹年的最好時光,

世界萬物就會永遠燦爛輝煌!

但願人人永葆青春年華,

可是夢境再甜蜜,不過是夢兒壹場。

如果妳來了就快樂,去了就悲傷,

倒不如壓根兒別來也別往。

小溪與海浪

小溪從山上流下,

象詩人邊遊邊唱,

用它銀白的腳兒

奔跑在金黃的沙上。

在那遠遠的鹹水洋,

奔騰著狂暴的海浪,

忽而高歌在海灘畔,

忽而怒吼在洞穴旁。

盡管相隔這麽遠,

小溪也找到了海浪,

用清新、甜美來註滿

那狂暴、苦澀的心腸。

夜的贊歌

我聽見夜的垂曳的輕裳

拂過她的大理石廳堂!

我看見她的貂黑的衣裾

綴飾著天國宮墻的熒光!

從那強大的魅力,我察覺

她的豐姿從上空俯臨;

夜的端凝,沈靜的豐姿,

婉如我的戀人的倩影。

我聽到歡愉的、哀怨的歌聲,

多種多樣的柔和的韻律,

洋溢在精靈出沒的夜宮,

好象古代詩人的詩句。

午夜的空氣如清涼的水池,

靈魂向這裏汲取安舒;

永恒和平的神聖泉水

就從這些深池裏流出。

夜啊! 妳教我學會忍受

人們曾經忍受的壹切!

妳手指輕觸“憂傷”的唇吻,

他便悄然停止了嗚咽。

象奧瑞斯忒斯,我祈求寧靜!

受歡迎、被祈求、最可愛的夜

展開她廣闊無垠的翅膀

飛行著,降臨我們的世界。